第四卷 (一百八十)岁岁年年开宗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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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岁岁年年开宗祠
沈东园虽也在户部做官,不过却没有这领春祭恩赏的殊荣,可奇怪的是,周家太爷不在朝,却每年都是头一份,周蓦然代祖父进宫领宴也从来都是坐头一桌,甚至超越了符黎这位开国头等大功臣。
“都是浮云,你越在乎,就越会失去,像我爷爷这样多好,闲云野鹤,悠游自在,回头宫里赏了好东西我都给你留着,元宵灯节等着我回来观灯猜谜。”
他执手送她下船,相看好处却无言,不想兰舟催发,对长亭晚,杨柳岸,晓风残月,一时竟有些无语凝咽。不是别离,却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此去经年,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他偶然听晓,她似乎交托上官雪柳在查太子东宫旧人,以她的心智,估计已然猜到他是朝廷的暗探,只是还没有确定到底是哪个衙门的,她竟然怀疑他是东宫的人?
多情自古伤离别,除夕短辞,他竟有冲动想与她和盘托身份秘密,可内心百转千回,还是无法开口。
还是她主动帮他扣好领子上的风扣,紧了紧风毛领子,嘱咐道,进去吧,别站这里吹风了,注意别着凉,别贪杯。
他一下差点蹦出眼泪来,不知不觉,她竟然如同多年老夫老妻一般对他上下叮嘱了,他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四顾茫茫,烟波浩淼,白渚沙洲,无论怎样,他感到很窝心,从来没有过的窝心。这是与祖父那常年的唠叨不一样的,她在慢慢地爱上他。
赵七筒过来,将一件猞猁狲大皮袄披在周蓦然身上,提醒开船时间到了,很客气熟络地摊手送沈大少下船,周蓦然这才恋恋不舍地立在船头,看岸上人影都消失在天际,才转回头进了船舱。
镇江那边传来消息,有些事,皇帝已经等不到元宵佳节了,密令金羽卫全力配合江南卫所指挥使联合崆峒,要对温家下手了。
所以,盐帮必须在此之前撇清干系,黄礼怀那一帮扬州盐商,还是如此一意孤行,周蓦然已经知会帮主陈家,这下是真的要开刑堂了。
这便是周蓦然心情沉重的原因,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快了,因为,有事情很快要发生了。如同焰火一般,彻底耗尽能量前,总是需要灿烂燃烧。
与沈胥两家的低调相比,石康为了笼络江南官商江湖,在姑苏南洋会馆大排筵席,自从腊月以来整整大宴了半个多月,连金陵城的富商豪族都惊动了,大到皇亲国戚,小到市井百姓,都尝到了南洋行商的甜头,一时南洋石家在江南地界风头无二。
而沈石两家联姻的事,自然又变成了江南家喻户晓的饭后谈资,沈紫薰却是烦厌了石康这招舆论攻势,除了对谢氏解释一二外,对问及的亲友一律都称容后再议。
沈家上下当然是晓得此前沈大少爷狠狠反击石家的手段事迹,合族上下都十分钦佩少东家和师爷的智谋,大家都心知肚明,南洋石家虽然声势浩大,不过并没有占多少便宜,骗买的事货款收回,行业合作的事情还在洽谈,联姻的事石康的女儿清名被毁,还气得石楠与石家父子决裂。石颉绑架沈青鸾也没得到好处,被上官雪柳在太湖上好好修理了一顿,回来还被他老子关了半个月,那一众帮凶也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明面上大家没什么说的,可私底下从商号到家内仆妇,却还是称罕的,小小年纪如此成熟老道,周旋与各色人等之中却没有吃亏,算起来沈家还赚了,实在是不容易。除了萧氏一贯的诋毁仇视,连沈东禄都没话可说,要不是沈东园发话,今年祠堂祭祀让沈阑清这新科举人捧香,沈东禄还是比较欣赏大少爷的杀伐决断的。
及至到了腊月二十九,各色齐备,沈园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次日,诸沈氏子弟,皆在梅庄沈氏祠堂门前排班伺候,然后引入宗祠。原来过青龙桥,梅庄照壁前一个小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面悬一匾,写着是“沈氏宗祠”四个字,旁书“特晋爵太傅前翰林掌院事黄世伦书”。两边有一副长联,写道:
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德行。万叶荐余庆,千龄光本支。
也是黄世伦所书。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古铜鼎彝等器。
只见沈氏族人分了昭穆,排班立定。沈东禄主祭,七叔公沈昌弘陪祭,沈通献帛,沈阑清捧香,沈旺沈汇展拜垫、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兴、拜毕,焚帛,奠酒。
礼毕乐止退出,众人围随沈东禄至正堂上。影前锦帐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沈氏二祖遗像,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像。族内男丁从内仪门挨次站列,直到正堂廊下,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外姓皆在仪门之外。
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沈旺沈汇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下七叔公手中。沈旺系东禄公长房,每七叔公捧菜至,传于沈旺,沈旺便传于沈阑清,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与谢氏。谢氏传与沈东禄,方捧放在桌上。俟沈东禄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三间大厅,一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些空地。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往年在沈旺之后参与祭祖的当然是沈东园的长房或者长孙,今年沈昭传信来,要除夕晚间才到家,照例是沈阑勋替代,不过沈东园发了话,今年让新科举人孙子代表东园公,这当然是高兴坏了萧羽仪,早早为儿子准备了全套参加祭祀的行头,连沈青鸾的病都没空过问。
沈阑清却十分惦念妹妹,一大早又被萧羽仪催促,忙中出错,在沈旺手中接过第一道菜便差点摔地上,众目睽睽之下,沈东禄想偏袒沈阑清都没有办法,只好面色凝青地将沈阑清打发了出去,派人去请沈家大少爷来参加祭祀。萧氏在外面晓得了气得仰倒,倒是沈阑清出得祠堂,脱下一身华贵大衣服,却听说妹妹青鸾病愈归来,高兴地一下跑去见亲妹妹,却没把祠堂的事放心上。
这并非沈东禄一下子对这位大少爷有多少好感,而是因为沈阑勋在沈家上下和江南官商两界的影响力决定的,连石康都没办法在他手中占到丝毫便宜,可见这位江南第一少的却是不可小觑。加上沈氏族内不少人包括沈东禄父子都想从这次与南洋合作中得到好处,所以给谢氏母子一个面子也很重要。
果然,本来因为事忙不出现的沈家大少爷一出现,立刻在参加祭祀的族内上下人等中引发一阵感叹,有夸赞的,有议论的,有羡慕的,有钦佩的,也有小声诋毁嚼舌根不服气的……………
不过无论说什么,连谢氏看到一身锦裘华服魅色逼人的沈阑勋从仪门外破风乘云般走进来,顿时亦感觉这真是凌云少年出云端,匡扶苍生挽狂澜,未有倚天屠龙刃,亦要直指试斩龙。结得九州豪杰士,有情有义知己酬。结伴江湖四海风云弄。踏尽天涯八荒方是休。
这才是江南首富沈东园合格的继承人,磨砺锋芒出,梅花傲香来。十年得一剑,四季迎芬芳。仗剑红尘已是癫,有酒平步上青天。把剑携酒荡中华,览尽春色看百花。百花谢尽一枝秀,傲行天地一人游。人生几何忧,少年不知愁,抛颅洒血为封侯,一腔壮志岂能酬?只能把酒一醉休,不问君王问诸侯,狂歌笑,青锋傲,御剑乘风踏凌霄。
谢氏与沈氏族人一样,看到这样的儿子出神了一阵,心里安慰的同时低头一转,一滴泪却滴落手背。这当然是让她骄傲的儿子,不过,却不是真正的骄傲。这就是一场骄傲的梦,将来,梦醒了,结局会怎样,她不知道,只希望,平安富足度过平生,看到孙子出世,她也就能闭眼了。
沈紫薰心里巴不得不去祠堂,免得看到沈东禄父子明明讨厌得不得了,却要强颜欢笑。大家都去祠堂观礼的时候,她难得有功夫在鹤寿堂小花厅里歇息一会儿,谁知,刚迷了眼要小憩一阵,就有人进来说族长大叔公请大少爷去参加一应祠堂执事。
她一边披衣服,一边问不是说二少爷去吗?怎么又来叫我?英书抱了大毛衣服进来,掩嘴笑道,二少爷还是上不得大台盘,听说差点失手打碎东西,族长大叔公只好来请你了唄。
沈紫薰无语,真是冤家对头,沈东禄这对父子简直就是她的克星,躲都躲不掉。抱怨是抱怨,还是得马上穿衣过去。英书特地准备了那件云锦织金缠枝莲孔雀羽披风,浑身上下都是簇新的大红云丝刺绣如意团花图案白狐裘箭袖锦袍,串枝花云纹锦靴,鎏金五彩红蓝宝石翡翠玉带,赤金重瓣并蒂木莲盘螭项圈,一应腰带荷包扇套锦囊玉佩都是最繁复贵重的,加上周蓦然送的那火羊玉牌,英书看看沈大少爷这一身装扮,笑道,这富贵气度应该不会给太爷丢脸了。
这身装束却是能震慑沈氏族人,只是谢氏看见又要心酸,这可怜的女人,上天待他却有不公,可天下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如果周蓦然只是一个江湖少侠,那这世界也算十全十美了,可那只是梦幻。
这边沈紫薰和英书收拾好了要出门,却在大门口看见卢佳和沈青鸾刚到,这可正好,她忙上前嘱咐青鸾进屋好好休息,拉上卢佳便往祠堂里去。路上不忘叮嘱,沈园里人多嘴杂,你可千万别与青鸾有任何接触瓜葛,否则,可真不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