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一百七十四)醉眼蓬莱云遮月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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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七十四)醉眼蓬莱云遮月
    “敢问方丈,此处可是梁红玉击鼓战金山之处?”
    沈紫薰已经听出这是谁?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想找的人自动现身了,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又是那半假和尚的机巧铺排?
    “阿弥陀佛,此处不但是韩世忠夫人击鼓退金兵之处,还是苏东坡与佛印禅师谈禅论道之处。”道音禅师不愧天下禅宗之首,话音清朗,却如玉沉水。
    “一日,东坡问佛印,大师慧眼中,吾乃何物?佛印回答,施主乃我佛如来金身,东坡却打趣佛印,说,然以吾观之,大师乃牛屎一堆,佛印听后岿然不动地端坐,东坡自喜,后却被人点出,参禅的人最讲究明心见性,你心中有眼中就有。佛印说看你像尊佛,说明他心中有尊佛;你说佛印像牛屎,想想你心里有什么吧!东坡恍然,自愧不已。大师说此典故是否想点化我这俗人还是多宽容你这位徒孙为好?”
    李季长是前朝书吏出身,能成为天下最富庶的两江四省最高封疆大吏,也不是满腹稻草不学无术的,东坡与佛印的这段典故在他口中娓娓道来,似乎也具有了一定政治意义。
    两人声音很快由远及近,入得法堂,李季长一眼便瞧见那客座上品茶的商家少年,微微惊异,很快恢复不怒三分笑的老谋深算官相。
    沈大少忙放下茶碗,对李季长和本寺方丈行了大礼,江南总督坦然接受,与道音和尚坐在法堂上座,觑眼都不看堂下少年一眼。
    小沙弥上茶之后,大家虚礼已毕,却是道音和尚发话,慈眉善目笑言:“呵呵呵,阿弥陀佛,今日请两位来,却非是巧合,而是老衲受人之托,给两位带几句话,两位听完各安己事便是。”
    果然,沈紫薰心道,这还真像那狂人干的事儿,人走了还要留点伏笔。
    李季长听闻那法相慈爱的老僧的话,不禁有些脸上挂不住,不过毕竟是官场上混迹半辈子的老人,直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了一下内心的愤懑。
    道音的言谈话语中几乎感觉不到情绪的流动,这真算是比明善禅师修行更加精深的得道高僧的说话方式吧。对于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沈紫薰和李季长都起身合掌施礼,道一声多谢大师传话。
    李季长此刻心里却有些打鼓,他这个幕客为何一定要把他和江南首富家的少公子拉到一处说话,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见到沈家的少当家,那他还真有些话要问他。
    僧录司正印从宽大僧袍里拿出两个黄布袋,分别递给了李季长与沈大少,沈紫薰一看,又来这一套,心里咯噔一下便有些不悦。她接过来打开,果然,是一通体晶莹的梅花白玉簪,李季长那包里却只是两张单据。两人都坐下阅看,也不忌讳什么,都晓得既然是叫老和尚当面传话,那就没什么机密的。
    李季长抖落那单据,看清楚事项因由后,当即气得差点三两下撕碎那票据,忍了一忍,抬眼偷看沈紫薰袋子里那白玉簪,沈大少哑然失笑,同样注意到李季长手里是什么,当票?哈哈哈,叶邻衣真是不改狂人本色,炒了老板鱿鱼还要留两张当票给他,这就是专门讽刺李季长小气的真实写照。
    而她手上的白玉簪,开始不明白意思,不过很快明白过来,沈紫薰不禁气得将白玉簪塞还给道音和尚,说,大师,这东西在下可不敢拿,这男女私情信物怎么能让在下转交,烦劳大师转还给交托之人?
    道音却像扔烫手山芋一般,赶紧要将东西塞还给沈紫薰,却不想一时失手,玉簪叮咚落地,碎为两半。
    “阿弥陀佛,冤孽,冤孽,施主不愿如慧衍所愿帮他了断红尘孽缘,老衲也不能勉强,现在因缘际会之下玉碎,也就表示情断,老衲就暂且收着,转托还给慧衍吧。”道音却是会做人,一番禅语,无奈摇头。
    李季长开始没明白,不过很快明白,忍不住揶揄,想不到我那幕客与沈大少对女人还有同一嗜好,这看破红尘出家还要烦劳你转托信物?大师,那我这当票,是否也能转还给他呢?
    沈大少白李季长一眼,撇一下嘴角也不好解释,只向道音拜谢,转身便走。李季长在后面却是追了出来,叫住沈紫薰。
    “大人还有何事,恕在下忙碌,无暇相陪。”沈大少却是对这一方大员不客气,心里还在恼怒叶邻衣拿她当枪使。
    两人前后步出“路通圆台”,顺着长长黄色石墙镂花圆门拾阶而下,李季长这会子却不计较官声面子,毕竟在这江南首富家少东家面前,你这父母官算个屁,有钱能使鬼推磨,人家沈家的万贯家财要买个官当当那还不容易,这一点李季长却是很老练实际的。更何况他现在想着能与这巨富之家联姻,当然不能摆官架子。
    他只赔着笑,一路过了“水天清映”,来到慈寿塔下,沈紫薰回望那高耸的佛塔,才自嘲道:“今日我与大人都是来被那人羞辱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同为洛阳花下客,云社才子可以全身而退,在下却还要为他去交还信物,真是被人当枪使了还要赔笑吗?”
    “哈哈哈,这家伙还将我赠送的两把名琴伯牙子期给当了呢,居然还说是缺少盘缠,为了应急,你说说,这人是真心出家吗?”李季长更哭笑不得,这位幕客拿了主子的钱物,临了居然就留了两张当票给他这个江南总督,还有比这更叫人哭笑不得的吗?
    “这是大人海量,换做是我,定要飞马找到他,叫他还钱。”
    沈紫薰气的是上次叶邻衣讽刺她不懂男女之情,现在居然还要让她将这什么破烂信物拿去还给云影,这不是找抽吗?她吃错药了,到时候那秦淮花魁又要哭哭啼啼闹一场,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再也不干了。既然你都讽刺我不懂爱,那你的红尘冤孽债就自己去解决,饶上我干嘛?
    沈大少的抱不平让李季长感觉两人之间的敌意减少了些,便亲切邀请沈阑勋同登金山宝塔,这会子快到寺院里过堂时候,游人和僧众都散去了。
    沈大少的气消了些,当然躬身请总督大人走前面,两人便一路上得高处,只见大江东去,水天相衔,诚雄观也,俯瞰镇江,水天一色,宛若仙境。
    “一点青螺白浪中,全依水府与天通。晴江万里云飞尽,鳌背参差日气红。”
    李季长肚子里也就这点墨水,在这商家少年面前还能吟诵两句,沈紫薰却是憋着笑,也不卖弄什么诗才,只附和总督大人,说这诗应时应景。
    李季长抚着二三胡须,挺满意这江南第一少拍的马屁,不过他却不想继续附庸风雅,直入正题,说:“姑苏衙门的人报上来一个小案子,说吴中沈泽镇一家妓院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查无踪迹,也没有命案发生,当地官差只好当成失踪案处理。”
    沈紫薰低头浅笑不语,与那些狮子大开口的芝麻小官比起来,总督大人就算敲诈也比较有风度。
    “你们两家的状子,我都看过了,本来不过是两件风化案,各有说辞,这芝麻小事不该我管,不过,两广总督徐绍卿与我有旧,他与南洋商人亦有姻亲关系,沈家却是江南两江四省赋税大户,我是谁都不好得罪,所以,思来想去,本来想先往姑苏见见你们沈家人再作定夺,谁知,今日有缘在这里相遇,想来却是天意。”
    沈大少转动着手上的一个和田青墨直上青云玉扳指,等着李季长把话说完。这次来镇江,因要孝敬打点江宁府的各级官员商界世交,便将沈家总账房信物带了出来,否则,她可调不动这边商号的资金,也无法看视账目。
    “醉眼睁开,遥望蓬莱,一半烟遮,一半云埋,大人的话,正巧与这江山景色相互映照,呵呵呵,却叫我这小小商家子不好猜?”
    “哈哈哈,都说沈大公子乃江南第一世家公子,果然是名不虚传,那些南洋商人可是一个个都奸猾透顶的老跑海人,说白了可是比海上倭寇更心狠手辣的强盗,你在他们手里却没吃什么亏,想到这里,我这个江南父母官可都觉得长脸。”
    “大人谬赞,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大人要操心的军国大事相比,不过是过眼云烟。”
    李季长是多聪明老辣的一方大员,当然不会说钱的事,实际上每年年节岁礼沈家早就将江南各级官吏都喂饱了,谁要再贪心不足,也要考虑自己的乌纱帽是否还在头上,盘剥得太过,这些富商朝中也有人,要将这些污秽事儿捅到皇帝那里,到时候自己可小命不保。
    “呵呵呵,我是想着给你们双方做个和事佬,咱们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发财不是更好。”
    这借口找得可真好,你娶了二房,让石家的谋算落空,沈家吃了大亏,最后渔翁得利的是谁?
    “是啊,今年事多,南洋的人还在姑苏,我是忙得脚都不沾地,不过大人总督府和各个衙门上下人等的节礼我们沈家可不会忘记,一定陆续送到,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沈家效劳的,尽管开口,现在南洋的人可是猛龙过江,我们姑苏大小商家还要全靠大人护佑。”这些官话沈大少早练得纯熟,都不用酝酿便直接撩给了李季长。
    她临来之前去商会见过阮清江兄弟和姑苏大小商家,大家平日里剑拨弩张地竞争生意,不过现在对待南洋的人却一致对外,都表示以沈家和阮家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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