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七十六)松间明月解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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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松间明月解连环
“那很简单,就四个字。”叶邻衣捻着紫檀佛珠,闭眼轻言。
“哪四个字?”紫薰问,脑子里飞火流星,反问,“你别告诉我什么诚信为本。”
叶邻衣暂时沉默,此时只听见山涧泉流之音,正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摩崖石刻后,窃窃私语时。
他越来越欣赏这身体里流动着自己血脉的商家女,脑子反应不是一般的快。
“你这还是废话,我们是正经商人,老老实实做买卖,可就这样还被南洋十七行摆了一道。”
不过沈紫薰确实性子太急,还缺少历练,捎带着少年人的浮躁。
“你说话呀,大师?”
紫薰觉得有些阴风习习,裹紧了僧袍,看叶邻衣还真有几分道行,这禅定功夫,真是急死人。
“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没有回答我。”叶邻衣不紧不慢地反问。
问题,紫薰都忘记叶邻衣上次问的什么?想了半天,恍然:“大师,你这问题我真不晓得怎么回答,这沈家一天大大小小的事情几十上百,我都要向您一一汇报?”紫薰看看天色,不由得心里埋怨,那得说到猴年马月。
叶邻衣丝毫没有烦躁,拈了一颗松子,啪的一声剥开,提示道:“比如,盐帮总堂主怎么突然就—————”
紫薰一下感觉背后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叶邻衣真的,这洞察力。
她现在只能用看妖怪的目光将这个僧不僧俗不俗的中年男人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心里仿佛被什么剥开一层蚕茧,是啊,周蓦然为什么会突然来到沈家?
“他是三年前偶然路过沈家祠堂帮我治手所以————”偶然,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他怎么晓得自己当时被沈东禄雪夜罚跪差点冻掉双手,他难道能未卜先知?不,他在监视沈家。
叶邻衣慢慢睁开三角眼,意味深长地伸手,紫薰开始不明白,忽然想起他是要那个锦囊。
“可那又能说明什么?”紫薰脑子发懵,她不是什么军师神人,叶邻衣的题目太考人。
盐帮,同样是商贾,亦是江湖人,那又能说明什么?
“你该晓得前朝义军首领张仕德?”叶邻衣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紫薰更摸不着头脑,心里念叨,这玩的什么心术游戏,有这么复杂吗?
叶邻衣却挺满意这女孩的反应,总算不是不懂装懂之徒,孺子可教也。
他直接揭晓答案:“周家太爷当时是张仕德的得力干将,结果—————”
紫薰还是没想到,只好翻了个白眼,对叶邻衣作揖道:“大师,您能不能别让我猜谜。”
叶邻衣的脸色却十分和缓,解释道:“这些年周家太爷虽然急流勇退,躲在道观里,可是当年他做的事情却是为人所不齿,因为他的反目,张仕德十万水军在鄱阳湖全军覆没,你说周家的世子与现在的朝廷之间,难道没有干系?”
紫薰听到这些眉头都绞到了一处,这是否说明————周蓦然是朝廷的人?朝廷三年前就开始查沈家了?
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这么恐怖。
看沈紫薰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叶邻衣闭目,细细听松风之音,密林深处不时传出松鼠跳跃树枝折断的声音。
“三年前,国库发生监守自盗案,一石激起千层浪,可后来案子却无声无息。”
这下沈紫薰脚软直接跪倒,脚上没注意踩到一根枯树枝,差点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叶邻衣半天没发一声。
叶邻衣是江南总督李季长的幕客,这些朝中内部消息当然属实,难道,就因为这样沈东园才被皇帝召入朝中供职,朝廷本来就不怀好意,早就怀疑到江南那些富商身上了。
周蓦然是什么人?户部,刑部,提刑按察司,大理寺,还是皇帝的鹰犬金羽卫?
“可,可是,我们沈家一直都是本份商人,这,这跟我们沈家有什么关系?”
叶邻衣拿着那锦囊深吸了一口香气,讥笑:“有没有关系不是由沈家或者其他商家说了算的。”
一股更加浸骨的凉意在紫薰背后盘旋,朝廷早就怀疑沈家,怀疑江南一切有可疑的商家,监守自盗,真的只是这么简单?
“这案子本来不是什么大案,可是,蹊跷的是案子发了之后有司衙门竟然没有查到户部的一丁点亏空,各州县府衙的税赋钱粮也丝毫没有问题,这太滴水不漏,难免惹人生疑。”
“可这跟沈家与南洋十七行有什么关系?”
这真是一团乱麻,越搅越乱,紫薰头都大了,所以她不愿管朝廷里的那些破事儿。
“周家虽然是盐帮总堂主,可盐帮说白了只是一个松散的江湖组织,有点钱的花点入会费就能得到盐帮分堂的保护,至于那些商人私底下在做什么,谁能控制得了。”叶邻衣说话总是说一半,紫薰脑子抽得直想撞墙。
她不禁喊道:“大师你能不能说直接点,我这脑子跟不上。”
叶邻衣微笑摇头,觉得绕弯子可以结束了:“说了这么多,很简单,朝廷之所以查江南商家,是因为怀疑朝里朝外官商勾结监守自盗,连沈家逢年过节也要送节礼给一些官员,这后面难保没有更大的猫腻,朝廷年年北方用兵,江南赋税收入却年年递减,国库空虚,这是朝廷查你们的原因。而解决办法,其余不说,你想保住沈家需要先做三件事。”
紫薰觉得前面都白说了,聚精会神洗耳恭听,这才说到正题:
“第一,查清楚周蓦然的身份,搞清楚他到底查到了什么?第二,查清楚南洋十七行到底在背后搞了什么鬼?第三,想办法让全天下都晓得沈家与南洋行商交恶。”叶邻衣不想浪费唇舌,直接了当地告诉了紫薰答案,这下就豁然开朗了。
紫薰掐着指头,盘算着念叨:“前两件查肯定要查,可如何入手,让谁去查我还要斟酌,后面一件,大师,还请赐教?”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沈家大少爷,有时候要让两个家族交恶,需要在背后前台做一些龌龊甚至血腥的事情,办法有很多种,就看你想不想去做,是否能承担这后果?”
紫薰一下子想到了叶邻衣的意思,南洋行商利用沈家的善心让朝廷知晓了两个商业集团的关系匪浅,现在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家只能搞出一些更震惊朝野的事情,动静搞得越大越好,才能让朝廷去疑。
“可这样就能保住沈家?”紫薰觉得还不够。
“天下没有可保万全的事。”叶邻衣起身,将装了三张纸条的海棠春睡藕汀鸳鸯双面苏绣锦囊交还给紫薰,说,“这里面有三张签文,是我能预想到的三个应对之策,记住,万般情急之下再打开,实在遇到不可解决的难题,就遣人带着锦囊到江宁总督府来找我。”
紫薰接过锦囊,十分感激,想说谢字,可又开不了口,见叶邻衣要走,不由得多问一句:“云影那里,你真的?”
叶邻衣停住脚步,没有回头,紫薰补充道:“我晓得我多管闲事,可云影对你可是痴心一片。”
沈紫薰追上叶邻衣,两人快要走出松林,忽然瞥见月光下摩崖石刻崖顶上站立着两个人,正是那风情万种的秦淮雅妓云千珊,后面当然是朱痕,她真的来了,紫薰晓得是朱痕告知她的。
叶邻衣停步,动容了一下,转身又回到松林尽头小路上离开了。主角都走了,紫薰当然不会笨到过去打招呼,亦随叶邻衣离开了摩崖石刻这边的绝壁。
快走回到寺院里时,紫薰拦住叶邻衣,多问了一句———你好歹也跟她说说话呀,这算什么意思?
叶邻衣合掌,颇有高僧大德的仙风道骨,漠然道:“老僧已经为施主解决了你的问题,至于这世间男女情爱的事,施主,您凡心未动,还未懂得这情到深处无怨尤此话的含义,这情爱二字,有时候不是做生意,不需要明码实价,那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阿弥陀佛,老僧妄言,施主请回吧。”
这话可把沈紫薰堵的,好吧,说她不懂男女之情,只懂得讨价还价,呵呵,这骂人都不带脏字,你狠。
反正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紫薰也不想管这爱恨痴缠的烦人事儿,他们爱干嘛干嘛。一切尽在不言中,这猜来猜去眉来眼去不累吗?看着那老和尚回寺院去了,紫薰却是睡不着,她需要将叶邻衣的话好好消化消化。
索性在皇觉寺后山溜达溜达,消消食也好。
首要的问题就是周蓦然的身份,紫薰头疼,不管这家伙是什么人,捕快,提刑官,都御史,好吧,最可怕的是金羽卫的爪牙,他在沈家这几年查到了什么?平生不做亏心事,沈家没做什么投机倒把的事,这个倒不怕。
作者闲话:
什么叫痴?初见理解就是不能随环境变化调整心意,或为痴?人间的痴情女子太多,可敬亦可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