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晚餐吧，厨房有菜。”恩人撂下一句这样的话就去了书房。凌娇一进厨房，有点傻眼，继而高兴得不得了：“哇，这人是把超市的菜按品种搬回来了吗？这么大一堆！鸡肉、鱼、蛋……咦，这个小小的是什么蛋？不像鹌鹑蛋，又比鸡蛋小得多……算了，不想了，呀，还有香肠、卤肉、凉拌菜……”凌娇听见自己的口水声。
    兴奋过去后，凌娇很快就开始发愁，因为她并不擅长厨艺。额，这是非常文雅的说法，实际是，她的厨艺，呃，洗菜绝对没问题，但炒菜，仅限于将菜弄熟。以前在孤儿院，她因为听话，经常做的事情是挖土、种菜、挑水浇菜、洗菜……基本只做一些笨重而不需要太多技术的活儿，从小到大，几乎从未下过厨。
    不过凌娇是个爱动脑动手的好孩子，不会有什么关系，摸着石头过河就是了。做个饭还能难倒英雄汉，哦，不，女子汉，不，女汉子，哈哈。
    只是，现实有点残酷。两个小时之后，凌娇端着三碗菜进了餐厅。黑乎乎的西红柿炒蛋，红色和黄色不明显，但黑色很明显，这是第三次试验的结果。一条清蒸鱼，一碗鸡肉炒木耳。
    凌娇净了手，敲了敲书房的门，突然忆起还是不知道恩人名姓。嘴巴却比大脑快，“叔叔”两字脱口而出。被恩人眼风一扫，凌娇立刻改口：“先、先生！”同时，她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叔叔”二字给对方带来的烦恼。
    叶荀皱了皱眉，终究没有出声。凌娇就认为他默认了“先生”这个称呼。
    “这是什么菜？”叶荀居高临下地站在餐桌旁，指着西红柿炒蛋问。
    “西红柿炒蛋。”凌娇小声回答。
    “黑色的西红柿？”叶荀的口气有丝不确定。但是这语气在凌娇听来确实绝对的讽刺加打击。
    叶荀夹了一筷子鸡肉木耳，刚吃到嘴里，立马吐了出来：鸡肉像干木块，木耳没泡发，两样都嚼不动。再戳一筷子鱼，鲫鱼好歹还是条整的，尽管鱼皮不翼而飞了，嗯，好歹能吃动，就是死咸死咸……再戳一筷子，居然发现鱼肚子里颜色红红的……鱼血！
    “扑——”叶荀很没形象地吐了。他觉得自己真是晕了头，居然相信一个小学生档案中自我评价的话：我很会做饭！当时他想的是，既然小学时就很会做饭，那么现在大学了，应该厨艺不错了。这才起意同情别人一次，谁知大错特错！真真叫“好人当不得”！
    他哪里知道凌娇的苦楚！小学时写作文，能少得了“第一次如何如何”？其他同学的第一次五花八门，钓鱼、爬树捉鸟蛋、旅游……可孤儿院地方狭小窄仄，孤儿院管理严格，孤儿院的孩子的第一次……她难道能写第一次长虱子？第一次五个小孩偷吃苹果？第一次为了一口米饭与人打架？第一次挑水浇菜？……她有很多第一次，可是，写出来，多难堪啊！于是，她借了同学的作文书，选了一篇，偷偷的抄抄改改过关了。哦，不，还得了个小奖呢！
    可收留人家的话已经说出口……不过，就近岂不是更方便监视？还省了小郑的力，话说小郑手头事多，人手的确不够。嗯，最近正在受训的这一批就早点放出来吧……叶荀盯着桌子上的菜发了足足一刻钟的呆，然后打电话订餐，再然后对凌娇说：“这些菜你吃掉，不能浪费。”接着不紧不慢地踱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躺，踢掉鞋子，看起电视来。
    凌娇苦了脸，勉强自己就着西红柿炒蛋吃了一小碗饭。无他，饭夹生不熟，无法下咽。凌娇才不会那么傻，她悄悄地把菜倒进马桶，躲在洗手间反复按马桶，终于毁尸灭迹。其实她多虑了，恩人从头到尾都没进厨房一次。
    凌娇刚收拾好，外卖就来了。随着饭盒一个个的揭开，凌娇的口水吞了一次又一次。唉，让人丢脸的本能啊。偏恩人一言不发，自己想吃却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还有，四个菜里，有三个与自己做的一样，什么意思嘛！我怎么能跟人家大厨比！
    凌娇万分确定恩人是故意折腾自己，可是她不明白自己哪里惹恼了恩人。就她那脑容量有限、经历更有限的小脑瓜，死活也不可能知道，是她小学时的“自我评价”惹的祸！
    恩人吃完了，方不紧不慢地对假装在客厅看电视、其实却不时咽口水的凌娇问：“想吃？”这不废话嘛，如此色香味俱全，与自己的惊悚第一餐，色香味全无相比……凌娇毅然放弃节操，猛点头。心里一边安慰自己：不就吃人家剩菜嘛，权当一起吃饭就是了。再说比这更狼狈的样子人家都见过，这算什么。何况大丈夫能屈能伸，干嘛委屈肚子！
    凌娇现在都恨不得把先前吃的半生不熟的米饭吐出来！西红柿炒蛋：红艳艳的西红柿，金黄的薄薄的蛋皮，嫩绿的葱花点缀其中，一看，唾沫立刻前仆后继……又甜又酸又香，真好吃！清蒸鱼，鱼肉又鲜又嫩；鸡肉清香，木耳滑脆，凌娇吃得差点咬了舌头！这是凌娇十八年以来吃得最好吃的饭菜！
    还有那个鲜蘑排骨汤，鲜美无比，简直无法形容，一口下去，整个身子都暖起来了！凌娇舍不得倒掉，最后一狠心，全倒自己肚子里。结果是：前半夜肚子胀，撑着了；后半夜连番起夜，憋着了！
    第二天，凌娇顶着副熊猫眼，坐在电脑前耕耘：一手点鼠标，一手猛抄。名菜难学，先学几个家常菜吧。然后一上午，她就窝在厨房叮叮当当，折腾个不停。好在恩人不在家，可以甩开膀子操练。
    晚上桌上四道菜，冬菇菜心炒得稍烂，腊肉脆笋片有点老，茄子炖肉太油腻，雪花蛋汤尚好。总的来说，与前一天比，有了长足的进步，至少现在能咽下去了。
    叶荀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整个房子弥漫着混合菜香。他皱了皱眉，忍住想把人赶走的冲动。
    凌娇殷勤地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大衣，一边道：“先生，您回来啦！洗手吃饭吧！”菜色的小脸上写满着期待，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叶荀忍下斥责的话语，果真洗手吃饭。凌娇一手执筷，一手托脸，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探照灯似地盯着叶荀的一举一动及脸上的细微表情。叶荀视而不见，依样略作尝试，却未评价一字。
    凌娇却很满足，等恩人放下筷子，她才开始吃起来。
    如此几天，凌娇白天钻研厨艺，晚上带家教，周末则去超市上班。春节因超市轮班，才休两天。但凌娇分外满足，因为加班工资给得足。恩人也不知休了几天，春节前后几天，凌娇晚上回来时，房子没亮灯，也不知恩人是睡着了还是没回来。早上起床时，也照样没见人影。
    无忧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又开学了。
    开学前一天，凌娇细细地做了卫生，又将所有被套、床单全部清洗晾晒整理好。第二天一早离开时，她留了张纸条在桌上。纸条上写着她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