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王因百官弹劾被禁足于府邸已过半月。
    这半月里，义王亲信无不如热锅蚂蚁，或为义王之事东奔西走，或为自己前程而焦头烂额。
    只有义王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整日里如往日一般整理农书，喝茶喂鱼。
    义王看起来精神不错。
    当然，那只是看起来。
    李义的平静瞒过了义王府中的所有人，这所有人之中并不包含李义唯一的义子——小五。
    小五极聪明伶俐，若非如此，十年前，李义也不会选中他为自己的义子。
    李义知道自己的变化瞒不过这不过十五的少年，抓了一把鱼食，撒入湖中，看着湖中锦鲤争相抢食，不再掩饰眼底深处寂寥悲凉，开口：“早知会有今日，你怎的不早早地与我断绝关系，免遭祸患。”
    小五抿着嘴唇，不说话，倔强的神情，颇像年轻时的李义。
    “你与我的关系人尽皆知，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李义又抓了一把鱼食，撒入湖中，“现在能救你的就只有……杀了我。”
    李义的语调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大事。
    “我早在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三哥的人，”李义收回看锦鲤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小五，“十年了，当初才五岁的小五都十五了。”
    勾着嘴角，面容俊秀的人笑起来还是那般魅人心魄，只是，那笑意太过冰冷：“你在我这也学了不少东西，想来，我走后，磨砺几年后，也是可堪大用的。”
    小五神色巨变，张口，想要辩解什么，却无从说起。
    正此时，王府管事领着手持明黄色圣旨的王半仙往湖心亭而来。
    李义眯眼看着，叹息道：“你错过了最后的保命机会。”
    对于来宣旨的人不是宫里的中官而是王半仙，李义还是颇为诧异的。
    难道，那个人连审都不审，直接给他定了罪？
    这是让王半仙这个熟人来送他最后一程？
    还以为会先收押，再过审，至少要几经波折后，才会了结了他。
    也是，谋逆之事从来就无需在意是否真假，只要有证据，就可定罪。
    至于证据是真是伪，从来无人在意！
    更何况，那些人给他罗列的三十条大小罪状，却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什么挪用军费、贪墨巨款，什么草菅人命、嗜杀成性，什么任人唯亲、玩忽职守，什么贪功冒进、调度无方，什么拖欠军饷、延误军事，什么圈地占田、盘剥百姓……
    桩桩件件，都有迹可循，有真人真事，只是，那些事情是因着什么原因而那样做的，弹劾奏章里却很巧妙地只字不提。
    想来，三哥是铁了心的要他死呢！才会暗地里组织了一帮忠心耿耿的老臣，将他生平经历调查了个遍，挑挑拣拣，终于挑出了这许多过错，再比对大周律给他往最重的罪里定罪。
    这其中，小五怕是要居首功吧！
    方才还想着小五会受自己牵连，小命不保，却原来，不过是自己多想了。
    小五既是那个人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若死了，那人对小五怕是早已有了新的安排。
    想着想着，这半月来都不曾有过太多情绪波动的李义只觉胸中气闷，一口气堵在胸腔之内，喉头突然一甜。
    轻咳数声，李义将喉间涌出的甜腥咽回腹中，走出湖心亭，向王半仙二人迎去。
    那个人终究是念着这么多年来生死兄弟的交情的，不忍他受人折辱，才会派了王半仙来送他吧！
    李义脑海里突然想起来年少时二人发过的誓言，耳边是当初自己的稚嫩童声：
    “皇天在上，今日，我李四与张三结为异姓兄弟，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直至我二人有一人离世，阴阳两隔，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呵……
    李义在心底冷笑。
    再深厚的感情都抵不过皇权的份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