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后来耐心耗尽，他捻熄剩下半截烟，沉声对我说：
    “起来。”
    “不用你管。”我没有看他，死拧的脾气一如既往。
    他瞬间被我逗笑，腰杆一挺，站直身过来拉我，嘴边划拉着逗弄孩童的意味。
    轻视，还有那么一点愉悦。
    我反手拍开他。
    然而他手腕翻转，精准无比的一下掐住我的肘窝，接着稍一使劲，疼得我浑身发软。
    “怎么？要我抱你？”他又说。
    我拗不过，梗着脖子开骂，我说蒋弈你他妈能别理我吗？
    “能。”他应得相当痛快。
    他说蒋楠，这话你也跟皓子说一遍吧。
    我圆瞪着眼，凶狠之状只为向他展示内心愤怒。
    而当他果然把手机掏出来作势要拨号时，我却很没骨气的投了降。
    ……
    “不闹了？”他低眉看着我。
    “蒋弈，你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阴郁满脸，一字一句，皆从牙缝里滋出。
    我说我怎么也是你哥。
    他不屑的笑。
    他说蒋楠，你哪里像我哥了。
    说着他俯下身扶我，把我领进他的卧室。
    /
    “说吧。受什么刺激了？”扔我入床，蒋弈对面落座，伸过手替我按摩跪麻痹的关节。
    我忍受着他没轻没重的手劲，半响才答一句：“没有。”
    怎料他手下力道一变，我立刻哼出声来。
    “你丫要我命啊操！”报复似的踹他一脚，我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
    “嗯。想要过。”他冷冷答应着，然后爬上/床，在我身边躺下。
    房间随即安静得只听得见我俩的鼻息。
    ……
    “我不想回美国。”伏首膝头，我语速低缓，喃喃而语。
    曾经，总为下一次逃离处心积虑。
    害怕一直站在原地的感觉。
    害怕如果一直站在原地，总有一天自己会被彻底扭曲。
    可如今呢？
    “嗯。因为谁。”蒋弈半眯着眼，问道。
    这样的一针见血固然可恨，但相较故作善意的开解，似乎又让我受用得多。
    我想，也许蒋弈说得对，作为兄长的标准，他比我更符合。
    “一个……朋友。”我含糊其辞。
    “难得你有这样的朋友。”蒋弈没有深究，坦然说道。
    在我，自然比一个拥抱的安抚更加奏效。
    于是，焦躁不安的心逐渐随夜深平静下来。
    “嗯。”我说。
    “明天再想办法吧。哼，十几年他都没管过你，这次倒是心血来潮了？”蒋弈冷笑着说。
    “蒋弈，我没多少时间了。”我说。
    “别折腾你那小脑袋瓜了。”他却伸手强行将我拉倒，说出口的话也带着酣意：“先老老实实陪老子睡一觉再说。明天老子还得早起上课呢。”
    我失去平衡，慌慌张张化作一声惊呼。
    “蒋弈你大爷的别搂着我。哎哟我操。”
    从前总告诉自己，蒋楠，今朝有酒便今朝醉吧。
    可今日，这份独醒的勇气，到底是我的不幸，还是Issac的呢。
    023。
    临上学前，蒋弈用身体拦下大人们的视线。
    清晨的阳光散发着水露气，将植物的剪影泼在蒋弈干净的脸膛上。
    蒋弈对我说，他说蒋楠你记住，不要想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
    他说你的智商不适合折腾。
    他说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话毕他突然很寂寞的看了我一眼。
    这让我想起，Irene也曾与我说过类似的话。
    /
    那是某年夏天的远行。
    我们肩并着肩，坐着穿林而过小火车，飞驰在森林的绿光里。
    杨誉突然环过手来，替我扣起襟前松脱的纽扣。
    那时的我，沉默着，心里是无限膨胀的温暖。
    Irene牵起我双手。
    她笑着说，她说兔兔，心里如果有想说的话，就要直接说出来。
    她说如果一直不开口，等到再开口的时候，原本想要说的话可能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那是第一次吧，我开口对杨誉说：谢谢。
    天光澄澈，不知名的河流越过森林，不知道要流向何方。
    杨誉的身影被车窗外的景物盛情包围。
    森林在他的背后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低下头来亲吻我的额头。
    他说兔，谢谢你的谢谢。
    024。
    抗争，以胜利告终。
    虽然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得不偿失，但我仍觉值得。
    破釜沉舟换来的自由让我如释重负，原来只要不是违心的话，它就总有被接受的可能。
    /
    晚饭的时候，二婶以此事为鉴教育堂弟。
    她说蒋弈倘若你以后和某些人一样不学好，任性自私还不听劝告，就活该一辈子没人要。
    说着她的视线嫌恶的掠过我的脸。
    堂弟没有搭理，只往我碗里夹菜。
    他问我说蒋楠你手机没带吗？今天一堆人都堵我这边来了。
    我这才想起昨夜出门匆忙，手机是落家里了。
    “还不赶快吃完刷碗，磨磨唧唧的都几点了！”腾然摔碗的二婶指着我骂道。
    话毕她怒睖堂弟一眼，才气哄哄的离开饭厅。临走还不忘往我身上剜几刀，以示震怒。
    “操，更年期啊？！你别理她。”堂弟难得的表达不满情绪，安慰我道。
    是的，多数时候，他都是个克制并且理智的男人。
    “嗯。我刷碗去。”我起身。
    “急什么，才吃几口？再吃点。”他拽住我。
    “饱了。不吃了。”我微微笑道。
    刚才二婶的话，其实我真没有放在心上。
    蒋弈：“蒋楠！”
    我：“真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