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乌木燕山雪,月照太华诉狐心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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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祝府里,死一般的寂静。忽然,咔嚓一声,主殿右侧的檐角在一团黑色雾气的撞击下,碎了一地,扬起一片飞尘。
祝天衡握了握拳头,朝飞尘跨步而去。
殊玉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就连怀里昏迷的白色狐狸也开始发抖。可是等了几息之后,待灰尘散尽,却从黑暗中传来祝天衡“咦”地一声。
一只黑色的狐狸,和清湛所变成的那只白狐差不多大,浑身黑毛,犹如天泽宫鲛人所织造的绸缎一般,没有丝毫杂色。小东西显是受了内伤,浑身不断发抖,昏迷不醒。
殊玉见没有什么危险,抱着白狐向天衡靠近。一时之间,倒是忘了四周处处可能隐藏的危险。
殊玉离天衡还有两步,突然白狐和黑狐一同苏醒。黑狐反应更为灵敏,挣扎一下,跳上天衡的肩头,轻轻一垫脚,朝着殊玉直扑而去。殊玉吓得浑身一个机灵,黑狐在他头上也只是轻轻垫脚,朝着身后不知何时冒出的一团黑雾而去。
那团黑雾瞬间传出一道震破人耳膜的凄惨叫声。那声惨叫,似乎能够穿透人的灵魂,从祝府传出,撕裂所有人的心。
星沙海大部分熟睡的居民,都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史飞凤从梦中醒来,喝了两口凉茶压压惊,死活睡不着,干脆披了件衣服,在床前跺了几步,开了朝祝府的窗户,望着一片漆黑的祝府,心中不停地打鼓,最后叹了口气道:“千万别是十年前那档子事才好。”
拿了藏着护身符的香囊,挂在脖子上,此时客栈前厅里也有了声音。房客中有一小半都聚在前厅,小二也是毫无睡意,点了灯烛。史飞凤脸上血色全无,走到柜台后,柜台上方挂着一个半人半鸟的神明,点了根香,拜了拜。
心中忐忑做完了一整套流程,回过头才发现,前厅中不少人也跟着拜了几拜。
传说这春神句芒鸟身人头,居于云梦泽中,掌管人间万物萌发。后来接替天帝与众神看守魔界之门,守护人间。因此,天下大多数凡人也都以春神为尊,不时膜拜。
史飞凤心中更加忐忑,这声惨叫,好似打开了十年前的回忆。
祝府一日之间满门被灭,到了夜里,鬼魂的尖叫声,直接侵入星沙海每个人的心中,而且从那天夜里开始,夜夜哭嚎不止,幸亏后来曙天门来了清湛和一大批弟子,前前后后在祝府忙了小半个月,才将整个祝府镇住。
夜夜哭嚎的声音没了,星沙海又恢复了平静。匆匆十年,似乎让所有人都淡忘了,那些祝府惨死的家丁中,或多或少都与自己沾亲带故,只有当他们的忌日来临前后,人们才会不自觉地紧张。
这一夜,那声凄惨的叫声,渗透进每个人的梦里,把所有人都惊醒。仿佛在提醒所有人,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平静的十年,只不过是星沙海人妄想的美梦。
虽然前厅离后院区区数十步的路,但史飞凤还是点了个灯笼,叫上小二,叩了叩清湛的房门。
叩了两声,史飞凤才发现房门虚掩,谨慎地叫了两声“叨扰公子了”。没听见答话,史飞凤轻推开门而入。进去之后,用灯笼一照,确定床上没人。愣了好一会子神,才默默地道:“那祝府果然出事了。”
黑狐扑向黑雾,瞬间被黑雾淹没,殊玉抱紧白狐,白狐不住地挣扎也想扑入黑雾。
殊玉将白狐递给天衡。“抱紧了!此时不必辩解,否则今日我们谁也离不开这鬼地方。”
祝天衡没有对战经验,殊玉当然一眼便看穿了。此时自己不动手,难道要让这愣头青的小伙子扑上去送了性命不成?
殊玉探手书囊,拿出几卷画轴,扬手撒向空中。手握碧玺,朝空中画轴连按几下,画轴噗啦啦打开,高喊一声:“请!”
一幅画中飞出凝实了的“太华神君”,一幅画中飞出一只白色的仙鹤,另一幅画飘在空中,突然出现一株白色的松柏。太华神君与仙鹤相遇,仙鹤在下,太华神君在上,仙鹤轻啸一声,太华神君一个腾挪,站在仙鹤之上,手中仙剑舞动,直刺黑雾。头顶上的那棵白松,越变越大,初时只有一丈,后来足足高有数百丈,枝叶无风而动,白色的雾气如同瀑布一般,从树梢倾斜而下。
殊玉不知何时,手中碧玺换成了一柄长剑,轻诵:“太华巍巍擎九天,我与仙人共舞剑!”
轻诵完毕,太华仙人驾鹤已到黑雾前,殊玉手持长剑与仙人姿势相同。殊玉左手掐指向后,长剑在身前划个半圆,然后收于身前,稍稍蓄力,一剑刺出,仙人与殊玉剑招如出一辙,突然仙人威严地声音响起:“水中捞月!”语毕,剑刺中黑雾,一瞬收回,横立身前。
黑雾猛地一收缩,吐出来一团黑球。
天衡定睛一看,黑狐躺在地上,似乎是已经死了。也顾不得危险,天衡快走两步,离黑狐还有几步时,一个腾挪,一个翻身,一息之间,救回黑狐。可还没等天衡高兴,才发现手中白狐已在自己腾挪之间,扑入黑雾。
太华仙人在一息之间又出一招“晓风残月”。
黑雾又发出一声惨叫。
史飞凤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还是不自觉地捂住耳朵,前厅中的许多房客也是一样。那个声音哪里又能避得开,仿佛不是从祝府里传出来的,而是有一个魔鬼,住在自己的心里,此时正在不停地惨叫。
太华仙人再次刺中黑雾,黑雾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可白狐却没有出现。殊玉自从三年前下山,还是头一次碰见如此棘手的敌人,不自觉擦了擦汗。但短短三年,也没有来得及磨砺掉他的青涩。
清湛眼微微一冷,又挥舞手中长剑,自信满满地吟诵:“太华雪顶月下松,松下猎猎群仙动。”
语毕,白色的松树轻摇枝条,白色的雾气缭绕不绝,几息之间,树下又出现七位白色的太华仙人。
“八荒荡剑!”殊玉喊道。
祝天衡一时间看得有些愣神,以前只听五师叔说凝云山庄以诗画为武器,荡尽天下无数妖魔。下山前自己还一直以为五师叔此话是为了哄骗自己读书识字的理由,今日一见,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字画幻化成物,并能幻化成仙人,而且如此这般的蔚为壮观,让祝天衡一扫对先前对殊玉的市井印象。
八位太华仙人,白雾成衣,八柄白色仙剑,呼呼有声。殊玉话音一落,剑招已老,从八个方位齐齐刺向黑雾。
黑雾受击,猛地一颤,悄无声息地散了。空地只留一只眼睛紧闭,昏过去的白狐。
祝天衡跑过去抱起白狐,一连唤了几声“师兄”。白狐都是闭眼不答,仿若死了。
殊玉站在原地,保持警醒。祝天衡将白狐放在地上,倒出一地的药材和药炉,不停地翻找。
找了半天,想是缺了什么药材,开始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从一地瓷瓶里托起一个紫色的瓷瓶,倒出一粒紫色的丹药。
“师兄,先吃了这颗护心丹。一会出去,我就想办法去找遮天草。”
一手捏开白狐尖嘴,一手探指将丹药送入。
空气中轻轻噗的一声,黑雾重新凝聚,祝天江双眼无神的站在主殿前。一手持剑,一手捏符,就像死之前一样。
殊玉刚要探手书囊,却见祝天衡站了起来。祝天衡在腰间一晃,解下鹤形玉佩,握在手中,眼睛盯着已经化为幽灵的祝天江,毫无感情地念了一声“化形!”
玉佩轻轻震动了几下,化为一把整体碧色,捎带着血色纹路的长剑。祝天衡闭上双眼,吸了口气,一剑刺出。
剑带着风,呼啸而去,可是祝天江连动也不动,剑毫无阻力刺穿了虚无的身体,又毫无阻力的收回,就像祝天衡无数次的在曙天门卓月广场上对着空气练剑一样。
祝天衡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脑海里是四师叔在执手轻舞的剑招,师傅在空地上用青石摆下的阵法。一剑又刺出,还是向先前一样,没有任何阻碍,可是祝天江也没有再站着不动,一剑刺了过来,虚空无形的剑,刺穿祝天衡的身体,仿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可是祝天衡却觉得肩头一凉。
祝天衡的脚步没有停止,地面上已经有了两个颜色浅浅的圆圈。殊玉召唤了太华仙人,跟在祝天衡移动,祝天衡出剑,仙人也出剑。
第三次,祝天衡的剑刺中了祝天江,依然是毫无阻碍。而太华仙人一剑也刺中了祝天江。祝天江怒吼一声,祝府瞬时间阴风大作。
祝天衡完成了第三个方位的阵法。
第四次刺中,祝天衡没有停顿,而太华仙人一剑刺出,祝天江也江剑刺入了太华仙人体内,太华仙人一顿,白光闪了两下,消失在阴风中。阴风汇聚在主殿前,幻化成祝府死去的奴仆,有的拿着锄头,有的背着箩筐,有的提着扫帚,还有的端着饭盘……虽然各自身份不同,却都双眼无神,同祝天江一般,浑身裹着黑雾,如同虚无。
祝天江的剑依然一次次刺出,刺穿祝天衡的左手、右手甚至于心脏。但祝天衡却依然闭着眼睛,当自己犹如堕入冰窟,全身冰冷至极,祝天衡努力张开哆嗦的双唇,大喊一声:“封!”
地上的七个圆圈轻轻亮了一下,师傅仿佛就在眼前,眉眼间俱是温暖,也轻轻地念了声“封!”
冲天的红色光柱,足足有一丈宽,冲天而起,冲刷着祝天江。祝天江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而四周祝府的奴仆一个哆嗦,纷纷后退。
祝天衡再也没有力气支撑麻木的四肢,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手中的玉剑,闪了一下,重新幻化成鹤形玉佩。
随着光柱的不断冲刷,祝天江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与光柱一起消失。
祝府重新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殊玉和祝天衡的呼吸声。
“结束了吗?”殊玉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像春雷一样炸在天空。
“爹,孩儿不孝,迷途阵,灭魂。”祝天衡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浑身越来越冷,一点力气都没了,自己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仿佛有人掐着自己的脖子,这就是永远失去亲人的感觉吗?
白狐突然一跃而起,朝祝天衡飞扑了过去。可是没有近身,却被甩了出去,仿佛祝天衡身边有一个看不见的恶魔,将白狐甩了出去。祝天衡呼吸越来越困难,白狐落在殊玉身边,颤颤巍巍又站了起来,又飞扑了过去。
还是一样,被远远甩了出去,这次白狐砸落了主殿的砖瓦,落在主殿之内。
殊玉执剑,慢慢靠近。祝天衡双眼无神,脸色涨红,而眼白正在渐渐增加。
“天衡!”殊玉只叫了一声,便发不出声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着自己的喉头,就像有一只大手,握紧了自己的脖子,想要将自己活活掐死。
过了几息,殊玉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