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乌木燕山雪,月照太华诉狐心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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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中白烛燃了一半,客房中的灯火也渐渐熄了,街上再无行人。
只剩下天空一轮明月,被一团柳絮似的云朵裹着。
殊玉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咂巴咂巴了嘴,打个哈欠,站起来开始收拾摊子。
摸索着苏木做的画轴,一卷一卷卷起来。抖了抖铺在桌子上的书囊,然后一张一张漫不经心地将字画塞进去。刚收拾完,店小二就笑嘻嘻地出来,喊了一句:“殊公子好走,不送。”
殊玉突然觉得游历了四方之后,有些倦了。可还没等他多想,仙来客栈的门,便在自己身后合上了。
隔绝了灯烛之光,只留下满天满地的星辰冷月之光。
殊玉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谁说你沦落不到这个地步?今日可就遭了报应喽。”
脚下没停,带着一丝不甘或者是不舍,朝黑黢黢的祝府而去。
殊玉没直接从祝府大门进去,而是沿着大街、伴着初夏的虫儿啼叫声向东而行。不到一刻钟,便到了祝府东南的角门。
殊玉像是来过很多次一样,避过地上横置的大锅,也不推门,直接进了祝府。四四方方一座院落,杂草顺着石砖缝挤的满地都是,中间一口水井,井轱辘剩了一般,颓在杂草中,东北角一盘石磨,四面都是破了屋顶的青瓦房。
殊玉约莫随意看了一眼,便把那一扇靠在墙上的木门放平。借着月光,居然看到原本被木门挡着地墙上贴着一张符咒。殊玉好像早就知道一样,把符咒轻轻揭了下来,露出符咒遮盖的墙上居然闪着绿莹莹的光芒,这光芒组成一个符号,显然这是另外一种更加厉害的符咒——以墙为金纸,以法术为朱砂。
“果然有些门道。”
天上,皓月终于甩开了烦人的云朵,正在努力吞吐天地灵气。
“什么人?”殊玉突然觉得脊背生凉,右手伸入书囊,从一幅画的卷轴中抽出一把红色的玉质长剑。
慢慢转过头去,可是院中除了月光,别无他物。
“看来今日本公子要做笔大买卖了。”
剑不还鞘,殊玉稳步向东北的石磨而去。石磨四周杂草不多,一青砖松动,从地下露出半截符咒,殊玉用剑尖挑开青砖,右手轻轻一揭,符咒到手。
和墙上的符咒并无区别,甚至可以看出,两张符咒出自一人之手。符咒上符号虽为平常的驱鬼挡邪,但平心而论,殊玉研究符咒多年,却画不到这么的精妙和工整。
天上云朵躲了起来,月光却奇怪的没刚刚那么亮了。忽然一阵风扑面而来,殊玉忍不住以手遮面。
初夏的风应该是温热的,这风为何如此冷?
殊玉放开手,突然发现,西面墙上有一张符咒迎风而舞,又一阵阴风,符咒随风而飞。
“找死!”殊玉持剑,腾空而起,一把抓住翻飞的符咒。
“出来吧!”殊玉也不落入院中,右手执剑,左手将符咒塞入书囊,飘在空中。
像是回应,又一阵风,吹得地上那块刚刚被殊玉翻起的青砖栽了个跟头,南面屋檐椽木上贴着的符咒摇摇晃晃,终于扯了下来。
“鬼有五魄,如今四魄已动,剩下的一魄恐怕也要自由了。听好了,今日遇见凝云山庄弟子,可知一旦五魄解封,便只有魂飞魄散了。”
院中央的枯井突然一声怒吼,一道符咒射入天空。
殊玉弹起,将符咒收入书囊,再落入院中时,才惊觉天地已变。
天空如黑墨泼洒渲染而成,一点星光,一点月光都不可见。院中,枯井向四周喷出黑色的雾气,而石磨正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一个年迈的人,正挣扎着站起来。四周的青瓦房,窗棱早已是大洞,房门早已腐朽的趴在地上。
青砖地面依旧平整,仿佛刚刚被人打扫干净,一根杂草都没有,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地尸体。地上血还没干,似乎还是温热的。
院子西北角有一道月形拱门,看样子通往祝府。门上有磨盘大小的一个法术符咒,嗡嗡旋转,殊玉能看清此院中的光景,全靠这符咒发出的水色蓝光。
“咔咔”响了一阵,“噗啦啦”一声,磨盘腾空而起,再砰砰两声砸在地面上,直砸地人心中一紧。
殊玉还没看清,磨盘的两片巨石就已向自己滚动而来。殊玉大惊,剑尖抵住两块数百斤的巨石,左手在书囊中摸索。
突然自己背后一阵阴风吹来,只吹的殊玉寒毛直竖。容不得多想,殊玉飞快从书囊中抓出一卷画来,送到嘴边,牙齿一咬,左手一拉,捆绑画轴的松线被扯开,一副“太华神君”图扑棱棱打开,殊玉猛吸一口气,收了手中剑,踩着巨石一角借势而起。
身在空中,手中不停,左手把画轴一扬,右手多了个五寸见方的碧玉宝印。清啸一声“化”,宝印压在画上,图从四周降下几块巨石,犹如祝府的假山,把殊玉围在中间。
两块圆形巨石因为巨石之故停止滚动,而井中悄悄升起一个人来。
借着符咒的蓝光,约莫可以看清,那是一团淡淡的紫色雾气,模糊是个人形。不待雾气凝实,殊玉又低低地盯着手中的“太华神君”图道:“请!”
音未落,画中便飞出一道道银光。银光聚在一起,光华四溢。一位白如皎月的仙人翩翩而出,一身白色仙衣,一头如银河瀑布的白发,手中拿一把白玉剑,左手掐诀,右手执剑,朝紫色的驾云而去。
玉剑起,戾声止。
一切恍若从地狱回到人间。
瞬间,天上明月依旧明亮,院落依然破败,地上没了一具尸体。仙人在月光下灼灼其华,而殊玉慢条斯理的念了一字:“收!”,仙人消散,画卷重新放入画囊。
“我今晚就在这角院里凑合一晚吧,再过几年,待我降妖除魔的本事再涨涨,再回来进了你这祝府,好生为尔等超度。”自言自语中,殊玉搬过门板,铺在地上,把画囊当枕头,翘着二郎腿躺下。
云朵如一条一条玉色的丝巾,缱绻在明月身边。
殊玉微微闭上了眼睛。
仙来客栈里,睡在床边的清湛被天衡梦里的一声呓语惊醒。
“怎么了?”清湛摇醒天衡。
“我梦见我爹当年被魔灵所杀之时……”天衡没再说下去,梦里的泪还未干。清湛起床沏了杯凉茶,替小师弟拍拍背。
“睡吧!定时离家太近的缘故。有师兄在,不怕。”
“嗯!”天衡哼了一声,抽泣了两声便躺下重新入睡。
待天衡呼吸平稳,重新入睡,清湛披了外套,走进庭院。轻轻一踮脚,跃上客栈屋顶,朝祝府而望。
祝府似乎被一团黑雾遮住,月光竭尽全力,也照不进那团幽暗。
清湛心里有些放心不下,朝东而望,那里今日刚刚补过封印符咒,应该有一层淡淡蓝色的,而此时却有一股淡淡的紫色笼罩其上。
清湛不吭声,反身回了客房,将青布囊纳入怀中。拿起剑,轻轻走出房门。
清湛跃上屋顶,纵身一跳,竟没发出一点声音地落在祝府门前的大道上。也不从正门入,向东极速腾挪而去。
黑暗中,祝天衡睁开了眼,一个轱辘,滚到床边,探手从床边行囊中摸出一个玉瓷瓶,倒了一粒蓝色的丹药入口。
歇了几息,坐起来一手抄起衣服,也不穿上,一眼瞥见行囊,口中默念一句咒语,行囊腾空而起,右手抓住,塞进袖带。
除了房门,外套已经穿好,仔细凝神听了两息,想是没什么声音,也是一跃而起,上了客栈。
瓦片嘎吱嘎吱响了两声。深吸一口气,蹦到大道中央。
月光正好,习武修仙之人,眼力极好,正好瞥见一袭白衣,飘忽如惊鸿,进了祝府东南角门。
“师兄不要我跟,我偏要跟。师傅吃的安眠散我岂有不知,还好莲心师叔给我备了清心丸。我悄悄跟上去,一会保准吓师兄一大跳。”
知道师兄去处,天衡倒不着急跟上,而是一路上悠哉悠哉的借着月光,打量多年未见的祝府。院墙上,树影斑驳,不时一两张符咒飘在半空。这也正常,毕竟祝府当年满门被灭,而祝老爷又与曙天门相交不浅,多贴些符咒以求家宅安慰,保佑惨死冤魂早日投胎,也是常理之事。
几年前,天衡倒还时时伤感,可此时已知当年祝府满门皆为自己而亡,愧疚和复仇倒是盛满了心,伤感越强,复仇越强。这几年,自己在剑术和炼丹方面实施勤勉,希望有朝一日,报祝家大仇。
清湛进了东南角门,门板还是靠在墙上,就像没人来过一般。
“小七,出来!”清湛对着院中枯井朗声而问。
登时,从井中飘出一团蓝幽幽的云雾,在清湛面前停下。
月光晴朗。
再仔细看时,是一个男子,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粗布破烂一山,浑身蓝光,若有若无,天衡若在场,肯定知道这就是师傅说的鬼魅。
“小七见过主人。”
“起来吧!”清湛似乎司空见惯。“可有什么进入此地?”
“有,是个书生,不过已经被小七困在幻境中了,此时正在熟睡。”
“只是睡觉?”
“小七在此数年,虽是第一次按照主人教的方法,布置幻境,但小七时时演练,不会有错的。”
“此幻境只是对付寻常江湖术士,不知可否……”
“幻灭!”小七轻声道。
院中光景突然一变,门板放在院子中央,殊玉躺在上面熟睡,月光惨淡,只有院子西北角的月形拱门上一个蓝色封印幽幽闪着蓝光。
“殊公子?”清湛朗声相唤。
初时,殊玉不答应,清湛只当已经睡熟。连叫了几声,都不见殊玉出声,清湛一步跨过去,伸出手指,在鼻尖一探,脸色大惊。右手抓出殊玉手腕,伸出食指中指轻轻一搭,脸色变白。
“凝云山庄移魂之术果然不能小觑,小七,在此守住,任何人来此不得放行。我去去就来。”
清湛走到西北角的拱门前,将手放在封印上,闭上眼睛,口中轻斥一声“启”,蓝光一闪,人便不见了。只留一句话“谁来了也不准放入,尤其是白天你见过的我那位师弟。”
小七朝拱门处答了声“是”后,便也消失了。
祝天衡进来的时候,院落中干干净净,就如没人来过一般。
“奇怪,师兄呢?”
祝天衡绕着院子走了一遭之后,脸上有一丝小得意:“原来师尊对爹爹如此不薄,竟然将须臾迷途阵用在这里,哼,要是谁想扰动爹爹在天之灵,那可是大大的不易。”
祝天衡走到门板处,手指轻轻一拉,门板映声倒在地上,露出后面的符咒。天衡轻轻揭了去,看着符咒后面的一团淡蓝光,脸上更是一笑。右手按在上面,轻轻道了一声“启”。
“呀!你果然在此!”祝天衡看着躺在院子中央的殊玉惊声道。
殊玉已经离魂,那里还听得到。
祝天衡先是探了探鼻息,惊道:“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说着又拉出殊玉的胳膊,手指搭在手腕处,几息后,大喜过望道:“你虽讨厌,但是我曙天门弟子好善乐施,你也算可怜,我就救你一救。”
原来这祝天衡在曙天门十年来,从没下过山,对本门的道法和手段记得滚瓜烂熟,但对于别门别派的手段倒是几乎没有涉猎,所以殊玉没了鼻息,却有微弱脉搏,天衡倒是认为殊玉刚刚受了攻击,还没死透,他倒有把握试一试。
当然,祝天衡生就一副爱凑热闹,爱救死扶伤的热心肠,倒让他一时也无暇顾及大师兄,专心开始为殊玉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