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棱间的小小天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为了凌炔生命中日复一日的所有。
    偶尔，青翠鸟的低吟在耳边缠绕，美丽华贵的羽翼，在湛蓝如洗的天际掠过一道道蜿蜓的痕迹。
    她倚在窗子的里面，带有苍白的脸，用纤手支起下颔，素来平淡的眸子，浅浅有了温暖，灿若星子的眸光，恍若如梦。边角绣有火红的思沐花的襦衣，随风轻摆。
    可能是经历了火红的蜕变，也有可能是感情的伤痛已经超越了某些东西。
    这些事情，在她眼中已经不再重要了。
    敛默他，真的很傻。
    温暖溢上她的眉眼，她似乎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单纯的体贴和关怀，会让一个人从心底真正幸福了？即使，她知道自己放在阕寒身上的感情收回来，她也愿意去试了，因为，敛默给了她希望，也给了她温暖。
    绝望给予人的震憾，真的很大。
    也许是他的眉眼虽不如冰山的残雪，却也藏固执的激情，执意将身旁的人融化，所以她同意妥协，她实在无法拒绝那些温暖人心的感觉。
    轻微的脚步传进来，她移开眼，敛默已经走到帘子外面，挺拔的身影在眼里渐渐清晰起来。
    他几个踏步，眉宇深深皱起。
    明白他的不悦是为了什么，凌炔站直身子，伸手顺平了长发，嗓音很低，“不要紧的，我并不冷。”
    他不吭声，跨过竹桌从床榻取了黑绿的披风，走过来替她披上。
    系好丝带，他才开口。
    “你的气色很差，注意一点总是好的。”
    顺从地让他扶到床榻间，她没有逞强，她的命，是敛默为她夺回来的。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是糟蹋他的真心。
    “我不想再服药了！”
    她蹙眉，“那些仙草又怎么会有用？连佛舍利也没有压住魔气，平凡的仙草又怎么会有效？”
    敛默伸出手臂，缓缓揽住她的腰身。
    “异世……他难道真的想让你死么？”
    异世是魔气上人，除他之外，恐怕只有魔王齐鸣才会有能力帮助自己，而他，会愿意么？凌炔有些惶然地想，魔王是何等人物。怎么屈尊为一个小小的天池守神消释魔气，连她，也觉得渺茫。
    他环得很紧，身体很热，渐渐枕上她的颈窝。
    “不用担心！”温醇的声音抚平了她的惶然，“生生死死，我都陪着你！”
    “你知道吗？”
    凌炔埋头进他漆黑的发里，“你真的很傻，很傻！”
    “我不傻，只是痴，只要你能幸福，我也会很幸福了！”
    真的么？只要她幸福，他也会快乐。
    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也从不能体会他对自己的默默关心，只要不晚，是的，只要还来得及，她愿意陪他守。
    “我们去魔界吧！”
    她掩了泪珠，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应放弃的。
    敛默僵住。
    “可是，你能舍下亲人，舍下职权么？”
    尘风中有莲香袭来，放弃了某些执著，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那些在我眼中。”她说着，离开他的肩，所能盛载的只有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悲，她的笑。
    她还在犹豫什么呢？
    是啊，他对她如此之好，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她的身上，愿意自己的所有替代她的悲愁。
    她还在迟疑什么呢？
    “远不如……一生的伴侣重要，你要陪我生生世世，这是你的承诺。”
    她轻轻笑了，倾国颜色。
    敛默巨震，伸手抚她的脸庞，迟疑又怯弱。
    “你说的，是真的吗？”
    俏皮又美丽地嗔怒地瞪他，凌炔又满地低嚷，“你应该说，我答应你，生生世世都守护你，哪有这样的？”
    微微局促，他已经无法言语，山一般宽厚的肩膀竟也颤抖，再坚毅的男子，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也会成为绕指柔，他是一个在爱情面前再平凡不过的男子，同样，也会为深爱的女子一句承诺而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凌炔明白他在内心深处的不确定，因为同样的，在她的心底，也有着彷徨和感伤，茧破甬而出，无论美丽与否，都是一只蝶，她愿意抛开情感的伤害，去尝试新的感情，无论，她不知道未来的事物会如何变幻，只是在犹疑和怯弱中逐渐放下一点一滴的信任，一点一滴的依靠，一点一滴的感情，一点一滴的承诺，她本也是心如明镜的孩子，只是污染的尘世浸染了颜色，总有一天，经过清水的洗涤，成为一个依旧灿烂有着光明希望的灵魂。
    她深信，这一日，不会太遥远的。
    敛默对于她，也不再单单是一个依靠，更是交心的伴侣，彼此的牵扯，再也分不清。
    因为种种原因，她不想同二哥哥权泽道别，以她之前的行为和如今的伤势，只怕让他更担心，曾几何时，她也学会了体谅与包容，这都是敛默教会她的。
    至于母亲枫花夫人，她更不能去辞行，真正亲关怀的人，将她放在心底，时刻回想，也就够了，为了避免引发其它事非，阕寒的事情她也一直没有说出，先前毁掉牡丹的住府，为了致歉，她让敛默陪伴一起去了庭轩。
    在庭轩里，牡丹的疲惫，是不轻易不让人看见的，她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负累，正因为如此，她已知道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嫌隙。
    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凌炔展开裙摆的褶皱，开口对牡丹致歉。
    “前些日子我太唐突了，打扰你的清修！”
    无所谓地淡笑，牡丹用美丽的大眼凝视她的容颜，“没关系，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倒是你，这段日子去了哪里，权泽到处找你，却一直找不到？”
    怔忡了下，凌炔很快回神。
    “二哥哥在找我么？我不知道，让他担心了。”
    “不只是担心而已，”牡丹轻笑，起身移动莲步到她身侧，优雅地屈身嗅她的发香，吐气如兰，“他很难过！”
    “会吗？”
    “当然会，他从不明白你的想法，也不知道在你的心底，他竟然只是一个薄情的神人！”
    “他一定是生气了！”
    凌炔伤感地垂眉，指尖的茶盏也微微颤抖。
    “我那样埋怨，不仅伤了他，也伤了你！”
    轻笑声起，牡丹浮现欣慰，“不，我很高兴你的成长，你伤害的，只有你的二哥哥权泽，你没见那日他的黯然神伤，你离开后，他在这里饮酒，又急又凶，我从没见他那样失态，他反反复复问我，你究竟还爱不爱她，为什么从不懂得他的真心，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你的话，确确实实伤他很重。”
    还未等凌炔说话。
    她又轻轻道，妩媚又感伤，“可是，许多事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完美，他一心用自己的方式爱你，却从不懂得你的心情，即使不是单面的投入，也会使人神伤，他太自负，在心认为翻手间能施云布雨，却不料在感情方面最忌讳的就是独断与霸道，他不知道和风细雨才能滋助感情的生长，怨只能怨，命运太捉弄人！”
    听着她的感叹，凌炔蹙眉，“那么，你觉得权泽能得到你的心吗？”
    牡丹怔住，若有所思，“我说过，许多事情，并不如表面完美，我与他，知已尚可，红颜，只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凌炔喃喃，“我不懂！”
    “不懂无妨！”她叹道，“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