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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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阡陌没有穷追猛打的坏习惯,既然阿夕不愿意说,那么他也不在问,只是心里还是不痛快。
皇家子弟受尽追捧和奉承,虽说谈不上是众星捧月,高人一等的观念已经是一种习惯,正是这种生长环境造就了他的优越感,所以极其不习惯有人视他如无物,对他给予的恩惠淡然处之。
他理所当然的将方才对阿夕的那种心疼理解为是怜悯,而他的怜悯被对方拒绝,所以那一丝丝怜悯马上烟消云散。
两人不再说话,奇怪的是也没人提出回府,各有心事的静静坐着,不知不觉竟坐了一晚上。
天际那头是否是苍穹的边缘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曙光即将来临。
滟滟彩光铺满东面的那片天空。
仿佛只是一瞬而已,朝阳已经冒了尖,云层被鎏上绚烂的红边,不断翻滚,像迎着朝露绽放的牡丹,千姿万种层层叠叠交替变幻。
那抹光源是将实现的希望,敲破一切黑暗和阴霾,毫不吝啬的将温暖的光源赐予世间万物,不分尊卑,不分贵贱。
随着朝阳的上升,那面青空似被天神之手泼上了一层金色的颜料,由浅至深过渡均匀,云层也跟着上升,隆隆滚滚像天庭的千军万马踏出的烟尘,壮观无比。
阿夕的脸被镀上一层金色,观过日出的段阡陌再侧脸看阿夕,便觉得心情突然就开阔了。
“我好饿。”段阡陌没有说假话,那袋栗子全喂了阿夕的肚子,自己腹中早是饥肠辘辘叫苦不迭,有气无力的靠上阿夕的肩,耍赖!
意外的是阿夕并没有立即躲开,虽说有躲开的反应,段阡陌的脑袋抵上他的肩膀时,就放弃了。
僵硬的承接着段阡陌的重量,一动不敢动,背脊直直挺着,有些僵硬过久后微微的痉挛感。
一抹红霞扫至耳廓,还未褪去细小绒毛的耳垂像一粒粉色蚌珠,小巧圆润透明柔软。
段紫陌看呆了,喃喃道:“好美……”
阿夕正无措,忙看向朝阳,干干的接口:“是啊。”
段阡陌知他会错了意也不取笑,在心里猛笑了几声,死赖死赖的用鼻子蹭了他肩窝几下,正要抱着他下树,却听树枝干裂作响,心道不好动作太大了,都是色心惹的祸,就那么一眨眼的时间,段阡陌对自己的行为做了一个虔诚的忏悔,决定摒弃害死人的色心——先自救再说!
阿夕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动机,那双原本紧紧箍在他腰上的手随着树枝断裂的声音一起放开,既然这倒霉王爷想先逃,那么就助他一把又何妨!
“咔嚓!”
一声脆响,树枝断裂!
这树太高,不用轻功只会摔个狗吃屎,段阡陌已经提前跃起,随之屁股后面被人踹了一脚,提起的气一岔,控制不了身体落下的姿势——仰面咻了出去!
眼睛四周景物快速倒退,看到了天空白云朵朵,甚至看到空中有只路过的小鸟看了会热闹……
“吧唧!”
——五体投地!
段阡陌顾不得形象的在地上一个翻身揪起来就要骂娘,却见攀在树干上的阿夕轻巧滑落地,随之“咔咔”两声,断开的粗大树枝重重落在地上,扬起尘土,正是他方才准备落地的地方。
段阡陌颇有些狼狈的垂手站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阿夕每次好心都被自己误会,也许是他那张脸生的不好,嗯,就是这个原因!
王爷想通了,气顺了,纤手拨了拨鬓角的乱发,勾唇一笑:“走,本王请你吃奶皮子和肉夹馍。”
来到集市找了家早点摊,阿夕埋头吃了两个肉夹馍,一碗奶皮子,外加一碗豆腐花,段阡陌看他大口吃东西就高兴,位尊亲王,什么好东西没尝过,再美味的食物也都只是浅尝即止,就连王府里的下人们吃惯了好的对待食物也有了一套鉴别好坏的标准,比如今日的红烧肉太甜,白菜太老。
而阿夕对待食物却是真诚的,他吃东西并不快,绝对谈不上是狼吞虎咽,但他吃东西时咀嚼很认真,摆在他面前的吃食他会一视同仁的对待,就像方才喝豆腐花,他似乎并不喜欢那种豆腥味,但还是一勺一勺的喝干净。
那日在满月楼吃手抓肉,他曾无意间取笑阿夕舔手指不卫生,现在想来阿夕珍惜的是手指上残留的肉汁,不善言辞的他因为自己为他拨了一袋栗子而道谢……
段阡陌越来越觉得这个少年其实很单纯,想不明白晴为什么会派他进王府探听消息。
段阡陌正开着小差,看到派出关外去查阿夕师父的亲卫五福从街道那头过来,正四处张望着。
手中的扇子摇了摇,五福眼睛一亮,奔了过来。
“您失踪一整晚,属下找了一整晚,要不是知道您不是个会吃亏的善角,只怕现在府里都闹翻了天,我说您就不能省些事……呃!”
段阡陌用自己手里的肉夹馍成功堵住了五福一大早影响心情的聒噪,“什么事?”
五福眼睛瞟向阿夕,欲言又止。
“坐下说!”
主子都发话了,五福只得坐下,压着声音斟字酌句的禀报:“王爷不是让属下出关外查那什么什么吗,那什么什么属下没查到,却查到月氏真丹部的族长联合王庭长老多晏欲废黜月氏王,现正拉拢其余各部族长,只要这八部有一半谈妥了,月氏王必被拉下台。”
段阡陌并未有很大的反应,漫不经心的挑眉看向阿夕,他总觉得阿夕和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至少胜过普通亲信和主上的关系。
阿夕听到消息也并未失态,坦然对视段阡陌的目光。
“阿夕怎么想?你的主上有可能被废黜,不担心吗?”段阡陌语气淡淡问道。
“我相信他,既然稳坐了五年王位,他必有对付叛徒的方法。”
阿夕的对自己的王似乎很有信心,语气肯定,但眼神却没有语气那么坚定,这一点逃不过段阡陌的狐狸眼。
“那好,既然你这么说,这个消息本王只当不知道,也可看看你的主上如何应付这些白眼狼。”段阡陌起身,“回去吧,好好补个觉。”
月氏王司马晴十三岁继位,王庭五位长老可都是跟了老皇十几年的大佬,能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不说收服,也算是拥护了这些年,所以月氏王的地位不是说废黜就能轻易撼动的,在阿夕心里,晴是让他佩服的,甚至是他唯一骄傲的资本。
回到王府后,果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段阡陌继续做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王爷,阿夕继续谨守他的本分,端茶送水伺候着。
只到第三天,马厩里的马不见了一匹,一起消失的是阿夕。
随之,五福点了三十名武艺精湛的侍卫,随着段阡陌向嘉峪关行去,理由是追捕逃跑的长工。
对于西藩王来说,部族内乱是他乐于所见的,关外的蛮子们越乱越好,对镇守边塞的藩镇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对于段阡陌来说,司马晴救他一次,这个情不得不还,可他又不想直接搅进这淌子浑水,借追逃奴这个龌蹉的法子,也只有他段阡陌才想的出来。
等阿夕终于坐不住偷偷出逃的这三天,段阡陌一直在想阿夕和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晴为了阿夕怒发冲冠不惜得罪他这个王爷,而阿夕一个不会武功手无寸铁的少年为了主上连夜赶去月氏王庭,这该抱有何等不怕死的勇气呢?
在段阡陌带着一行人紧赶慢赶时,逃跑的长工已经一连三日快马疾驰八百里,趁夜进了敦煌城。
阿夕没有直接进王庭,径直去了城郊废弃的土庙,庙外不远处的野林子边有一处土地龛,泥龛背后有一块可以卸下来的砖石,敲开砖石,伸手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袱挎在肩上,撇下了已经累得吐白沫的马,往王庭奔去。
五年没有回过王庭,一是厌恶这个地方,二是不想给晴惹来麻烦,可如今的情形,他已经等不急晴来联系他,发生这样大的事,按以往的约定,晴早就派人通知了他,可这次等了三天却没有他的消息。
攀过围墙进入王庭后院,这处地形他比较熟悉,晴的寝居在商议政事的神殿西侧,他虽没去过,但听晴描述过一次路径,在大漠中待了几年的阿夕记路和认路是最有经验的,避过几对夜巡的哨兵,翻进了西侧的院子。
院子内没有照明的灯火,有间屋子的圆形拱窗透着灯火,这座院子安静的有些诡异,竟然一个岗哨都没有。
阿夕不免有些担心,来到亮着灯的那间主屋,里面隐约传出人声,好像不止一个人,有外人在他不能明目张胆的推门进去,从墙角攀上屋顶,悄声跨过几道屋脊,掀开了一块瓦片,从洞口传出的声音清晰了些。
这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能乱想,又揭开一片瓦,俯身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