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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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的宅子,在罗溪镇中算是最好的,三进三出的院落,青瓦白砖的院墙,只是这偌大的庭院,没有丝毫人气,唯有乌鸦发出难听的叫声,这其中的阴暗,连阳光都不能驱散。
一进吴宅,镇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这宅中总是飘着奇怪的气息,让人难以呼吸,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你的脖颈。放在平时,他是不敢来的,但有镜莲大师在,还能出什么事。镇长望着镜莲的背影,他的背挺得极直,粗布破衣也难以遮挡他身上的仙逸之气,若在假以时日,怕是会成佛吧。
镜莲感觉到有什么存在,他双手合十,道:“宅中主人可否速速现身?”
回答他的只有乌鸦再一次的啼鸣,如女子凄厉的叫喊。镇长被惊吓,已有瑟缩之意,难道这女鬼就在周围?镜莲便道:“你且回去,我一人便可。”
镇长得了镜莲的意思,连连说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们俗人不似大师这般,难免畏惧鬼神,望大师见谅。”说罢,快速离开。
见镇长离开,镜莲自行来到镇长所说的水井旁。不过半年,这里已生满杂草。日头渐高,想必那女鬼不会出现了,他索性盘腿而坐,将金杖放在地上,颂起超度的经文。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晚霞为镜莲镀上一层金光,安详而美丽。金杖的铃铛微微低鸣,他仍似不知不觉,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忽然金光大盛,紧接着有女子凄惨尖叫,白色的身影跌入水井中。
镜莲睁开眼,握住金杖,那金光才渐渐弱下来。
他起身向井中探去,“施主可无大碍?”
井底只有风吹过引起的诡异呜咽声,想必那女鬼是被伤到,需要恢复。镜莲也不着急,他静立等候。良久,井底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只见一身着白衣的女鬼,披头散发,手脚并用,如一只壁虎从井底爬出,裂开的嘴能见到森白的牙齿。猩红的双眼,泡得发白的皮肤,还有露出来的白骨。忽的一下,她又变得如同生前的模样,青丝如黛,眼含秋波,肤若凝脂。她搭坐在井沿边,语调揶揄,“大师这经念的可不好听,哪能超度我这孤魂野鬼。”
她晃悠着双腿,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跌入井中。
“我念经不是为了超度你,”镜莲立在她面前,平静说道,“是为了超度我自己。”
“咯咯咯。”女鬼大笑,身体如烟般消散,又重新聚在镜莲身后,“大师果然不同常人,平常人哪会如你这般冷静。我叫念薇,大师叫什么?”
“镜莲。”
“哈哈。”女鬼冰凉的手指扶上镜莲的肩,那一双曾经抚琴斟茶的玉手,只剩白骨,粘着些腐肉,发出阵阵恶臭。她将嘴凑在镜莲耳边,轻轻地,却足够让镜莲听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是谁,瑾晟。”
镜莲拿着金杖的手猛地握紧,那围绕在身上的平静顷刻间崩裂,心脏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跳得剧烈而沉重。终于,终于……
念薇放肆地大笑着,身影在整个院落中乱窜,似是嘲讽,又觉得好玩,搅得落叶飞舞。在这纷落的枯叶中,镜莲笔直的身影终于弯曲,他要靠着金杖的支撑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眼角有什么涌出来,是泪水吧,这么多年未曾流出的眼泪终于流出,他觉得自己如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见远处的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