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劳斯莱斯泊在莱茵别墅的门廊前，有男仆过来拉开车门，楚凌歌从驾驶室出来，面沉似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的双眸幽深如潭。
    屋里打着中央空调，温暖如春，可眼前这主子一走进屋子，就像把一座冰山移了进来，寒气森森。
    楚辞默默跟进去，自觉地伸手去为少爷脱掉身上的黑色大衣，挂在臂弯里。
    “少爷回来了。”乔适迎出来，眼光扫过楚辞肿起的半边脸，微微一愣，“小辞他……？”
    楚凌歌没有说话，楚辞低下头。乔适忙转移话题：“老爷打电话回来，说今晚不回家吃饭。”
    楚凌歌只是“嗯”了一声，神情淡漠之极。
    “少爷，夫人的葬礼刚刚结束，老爷又开始忙碌，他这阵子瘦了很多，整个人都憔悴极了……”
    楚凌歌一道目光递过去，乔适住了口，脸上露出为难和不忍之色。
    楚凌歌眯起眼睛，眼里净是寒芒。
    楚辞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有把钝刀在割着，那种痛，无法言传。他恍惚想起前世，那个云黎的少爷，他白衣如雪、温润如玉；他战袍上身、叱咤风云。他文武全才、动静皆宜。他的情感永远那样丰沛，在他身上，永远没有冷漠二字。
    可这一世，他变了。才一个多月没见，他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当初设想过的事，已经被眼前的他证实了。
    可以想象，他们父子之间已经反目成仇、形同水火。柳舒没有回来参加葬礼，也是因为老爷想要保护他吧？
    今天激怒了他。可至少，让他看到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会生气、会发火。这样，远好过他是个冰冷无情的人吧？
    想到这儿，楚辞释然了。再多的惩罚，他也愿意承受，如果，这能让少爷发泄出来，不要把怒气憋在心里。
    “少爷，您是要回书房，还是在客厅坐一会儿？”乔适问。
    “我去书房。”
    “那我吩咐佣人给您送茶水去。”
    楚凌歌淡淡地说了声：“好。”
    乔适本想问楚辞怎么安排，因为楚辞是先回莱茵别墅的，他的行李箱还放在储物间里。上次楚辞回来，庄嫂本来已经给楚辞安排好了佣人房，可最后楚辞却睡在少爷房间里——大管家善解人意，自然联想到两人小时候的默契关系。
    可今天看到这主仆俩的样子，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乔大管家识趣地没有去碰钉子，只是悄悄给了楚辞一个关心的眼神。
    楚凌歌进书房，楚辞打开空调，把他的大衣挂到衣帽架上。见少爷已经坐到沙发上，他想了想，究竟采用古代模式还是现代模式？这是个问题。自从穿越过来，在少爷面前，他时不时地就会时空错乱。
    小时候为少爷挨过板子，也曾挨过少爷的巴掌——那是在云黎。
    麒麟岛上斯诺教官是个魔鬼教官，他惩罚人时，不是大耳光呼过来，就是窝心脚踹过来，甚至挥起皮带一顿打。楚辞是最优秀的学员，几乎不曾挨打。
    少爷对自己一向宽容，甚至宠溺，可是今天严厉地说要罚他……楚辞最终选择了比较乖觉的方式：在他面前跪下，低垂着头。
    楚凌歌沉默着，很久没有说话。空气沉闷，沉闷得楚辞开始发慌。他最怕的就是这种冷冻的状态。
    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少爷皱紧两条漆黑的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决不好看。
    有人敲门：“少爷，我给您送茶来了。”
    楚凌歌回过神来：“进来。”
    进来的是云朵，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跪着的楚辞，没敢表现出什么，把茶杯放到茶几上，躬了躬身就退了出去，拉上门。
    楚凌歌把茶杯拿起来，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着，像在取暖一样。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楚辞身上，缓缓道：“说说看，自从你去英国，做了多少‘好事’？”
    楚辞心道，这是要从头算账的节奏？
    “回少爷的话……”脱口而出“古代模式”，楚辞自己一呆，抬头看楚凌歌，楚凌歌没有惊讶的表示，只是眸子中似乎掠过一抹迷茫之色。
    楚辞定定神，老老实实地道：“九月中，我跟着威廉少爷他们去了一个叫‘蓝鸽子’的Gay吧。”
    一个Gay字瞬间刺激到楚凌歌。他猛地把茶杯搁在茶几上，清脆的撞击声吓了楚辞一跳。
    “Gay吧？那是什么地方？你竟然去那种龌龊、淫-乱的地方？你要堕落到什么程度？！”某人吼道。
    “少爷，您明明……”这事明明我已经向你汇报过，你根本没当一回事。现在发生了夫人的事，你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吧，这还是我的错，声音低下去，“我错了，少爷。”
    “你抬头看着我。”楚凌歌下令。
    楚辞抬头，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
    楚凌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那句话惊得楚辞魂飞魄散：“你是不是Gay？”
    楚辞眼前发黑，耳边嗡嗡直响。那句话一直在回旋：“你是不是Gay？”“你是不是Gay？”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稳住自己，一脸无辜：“少爷，您草木皆兵了，我怎么会是Gay呢？如果我是，那岛上都是男人……”他扮个鬼脸，“我早就摁捺不住了。”
    楚凌歌被他那表情气笑了，伸长手臂，不轻不重地掴了他一掌：“混蛋，去英国几个月，学得脸皮厚了。”
    楚辞暗暗松一口气，可是嘴里苦得像吞了黄连似的。
    “然后，就是两次违背少爷的命令，擅自回来。少爷，我就犯了这些错，没别的了，请少爷您量刑吧。”楚辞挺直脊背，头低下，一副认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