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歌转身往楼上走，楚辞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楚凌歌扭头：“愣着干什么？跟上来。”
    楚辞心里暗潮汹涌，他想起苏晴在血刃堂对柳舒说的那句话：“你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忍耐，你不懂。你更不会明白，我为什么现在来跟你说这些。”
    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苏晴忍了一辈子，现在才在自己的“情敌”面前挑明？为什么她带着云朵一个人，在外面游历了一个月？
    她蓄意的，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有病，而且那个病不是普通的病。她去普罗旺斯，也许一方面是为了避开家人，让自己得不到医治；另一方面是真正想要去寻求一种避世的安宁。
    然后，她转去英国，她特意去血刃堂，特意去给柳舒狠狠的鞭笞。她甚至没有吵闹，连拔高声音都没有，但字字句句将柳舒刺得鲜血淋漓。
    今天，是不是在订婚宴后，她卸下了所有的支撑，所以倒下了？
    她想借此惩罚背叛他的丈夫，让他后半生一直活在刻骨铭心的忏悔中？她会在少爷面前揭穿老爷和柳堂主的关系吗？
    楚辞不敢继续想下去。跟在楚凌歌身后，走进他的卧室。每一步，他都走得很沉重。
    可是，当他关上房门，他却变成了善解人意的好仆人：“少爷，夫人可能得了胃炎，没什么大碍的，您别担心。您看，她前不久刚从欧洲回来，身体好着呢。”
    他的微笑莫名令楚凌歌觉得安心，他柔声道：“谢谢你，小辞。”顿一顿，又道，“去给我去放水，我要洗个澡，一身酒味。”
    “是，少爷。”楚辞折身进浴室，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他做起来自然轻车熟路。
    放好水，他出来给楚凌歌取了睡衣，发现衣柜里的布局也还是十年前的样子。重新回浴室，他看到楚凌歌已自己扯掉领带，他便上去给他解衣扣、脱去西装、解下皮带。
    他仿佛回到云黎，在服侍安侯公子楚凌歌沐浴更衣，完全不同的衣着，对他来说却是相同的感觉——一种自然、亲近的感觉。
    楚凌歌坐进浴缸才回过神来，感慨了一句：“果然还是习惯你的照顾。”
    楚辞怔然。总共没照顾他几次，为什么他会说习惯？难道他的潜意识里存留着上一世的感觉？怎么会？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为什么自己总爱幻想？
    他微笑了一下：“少爷不嫌我笨手笨脚就好。”
    “怎么会？家里的佣人没有哪个让我满意的，只有你例外。”楚凌歌赞了句。
    楚辞默然，恍惚想起前世，少爷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他还说：“小辞，你就像我的手和脚。我无法想象，有一天要是没了你，我怎么活下去？”
    少爷，如果我是你的手足，你就是我的心脏。没有你，我更无法活下去。
    “小辞，帮我按摩一下，我有些累。”楚凌歌从肩膀上伸过一只手来，拉拉楚辞的手。
    “是，少爷。”
    楚辞为他按摩太阳穴，按摩肩膀、脖颈、背部。骨节分明的手指，恰到好处的力度，渐渐令楚凌歌放松下来。
    “小辞，你学过？麒麟岛还教这个吗？”少爷问。
    “不是，我自己学的。”
    楚凌歌回头，递给他一个嘉许的眼神。
    楚辞一边捏着，一边跟楚凌歌开玩笑：“少爷，我在网上看到很多关于您和少夫人的消息，还有好多跟贴的，各种羡慕嫉妒恨。”
    楚凌歌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笑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对了，我跟你说过，不要叫少夫人，我和她还没结婚呢。”
    “少爷是不是特别爱少夫人，哦，不，陆小姐？”楚辞殷勤问道。
    “你怎么跟左思一样八卦？这事也是你该管的？”楚凌歌训道。
    楚辞装痴作傻：“少爷，您就说说吧。我还没谈过恋爱，很好奇那是种什么感觉……”
    “闭嘴！我有没有说过不准你在学校里谈恋爱？”楚凌歌瞬间摆出少爷的气势。
    楚辞噤声。楚凌歌背对着他，看不到他黯淡的眼神。他只感觉楚辞的手指变得无力了，问：“怎么了？累了？那就别按了。出去吧，我自己洗。”
    楚辞应声出去，暗暗叮嘱自己，要摒除一切杂念。
    一会儿楚凌歌出来，穿着睡衣，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楚辞有些晕眩，他很想拥抱他，拥抱这具熟悉而又陌生的身体。可是，他不敢。
    楚凌歌道：“你也去洗吧。”
    楚辞一愣，没明白。
    “从英国赶回来，肯定也累了，到我浴室里洗个澡，穿我的睡衣吧。乔管家有没有帮你安排住处？”
    “安排了。”
    “不用回去了，我房间里仍然留着你小时候睡过的折叠床，铺出来就可以睡。”楚凌歌说得再自然不过。
    楚辞心头一热，眼眶有些发胀，他垂下眼帘：“少爷，我已经长大了，这样不合规矩。”
    楚凌歌伸手捏捏他的脸：“你要懂规矩，会一个人跑回来？现在来跟我讲什么规矩？”
    楚辞只好听命。
    楚凌歌等不到父亲电话，终于忍不住打给楚苍逸：“爸，妈怎么样了？”
    “拍了CT，在等结果。这会儿你妈在挂点滴，不吐了，也没什么感觉。你休息吧，有事我会通知你的。”
    “好。”
    这个夜里，楚辞失眠了，但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听见楚凌歌也在辗转反侧。他默默地在黑暗中看着他，隔着很短的距离，却遥不可及。
    明天，明天又要离去，又要远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