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争吵一样印刻在心里的，还有原谅。
    更衣室里，秦承煜正跟大家最后一次确定着排兵布阵的方案。一众男生，红白两色的跨栏背心，有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有的用手指转着球，洋溢着青春的火热和激情。最后，秦承煜高声说：“这是一中第一次打进决赛，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他把手压下来，示意大家站成个圆，一个一个的把手摞起来，又大声问道：“青古一中！”
    “加……”大家刚喊出一个字，却发现围成的这个圆缺了一角，面面相觑。韩原四周看看，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方至，跟了上去。
    另一边，邻市一座大厦25层的楼道里，一个女人，穿着正装，踩着恨天高，在一个房间外，焦急地走来走去。这时候，有人打开那个房间的门，喊道：“下一个，袁亚菲。”正装女人立马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开门的人。那人问：“你是袁亚菲吗？”
    “啊？我，我……”正装女人低下头，左手拿着简历，右手拿着篮球赛的门票，两只手都不停扇着，却把她扇的更心急。突然，她放下两手的东西，打开包，取出小镜子：虽然专门做了头发，发根处的白色已经比一个月之前明显了很多；虽然认真化了妆，眼袋和黑眼圈还是依稀可见；虽然努力装作很精神，整个人的憔悴依然无法掩盖。
    那是整整一个月的难以安眠。从目睹韩原吻了小至之后，到今天。
    再说球赛这头，方至当然也穿着队服，跟大家贴身穿不一样的是，他的背心是套在长袖外面的。这也是小至的一个属性，不怕热，很怕冷。此时的他，正面对着比赛场地，抱着胳膊，落寞的出神。韩原悄悄站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整个市篮球场，可以说是座无虚席，唯独第一排空着一个座位，而那正好是观看一中这一边打比赛最好的位置。韩原正疑惑着，听见方至好像自言自语道：“姐姐没来，真的没来。”韩原转过头，看见小至冰凉的脸上，流下两行温热的泪，他刚想帮忙擦了，小至自己已经把头埋进了胳膊里。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泪水已经弄花了脸，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说：“你知道吗？我每一场球赛，不论练习还是比赛，姐姐都会来看。”韩原只好拍拍他的肩，摁住他的肩膀，坚定道：“没事，还有我呢，”又回头看看众人，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说，还有我们呢。小至，我们一起努力，好好打，拿下冠军，姐姐也会高兴的，不是吗？”
    泪水成灾，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方至踏着遗憾和坚定的脚步走向赛场。
    大厦里呢？正装女人合上镜子，欣慰的笑了笑，只是因为一个月没有笑过了，显得有些僵硬。她站起身，把简历和镜子装回包里，冲开门的人说：“对不起，我不是。”这时，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一个女孩腾地站起来，跑到正装女人身边，抓住她的胳膊，附耳道：“菲菲，你干什么啊，你等这个面试机会等了多久啊！这都是终面了，发什么神经啊？”
    袁亚菲握住那女孩的手，微笑道：“米露你别替我着急，我当然想要这个工作，可是，小至对我来说更重要。这一个月以来，我每天都做噩梦，想起小至，心里就像鬼揪着一样疼。跟他分开这么久，我才明白，小至已经是我的生命了。他的球赛，我一定要去。”
    “可是……”米露皱着眉头，还要说，被袁亚菲打断。
    “我不仅要去，还要请求他的原谅。”说完，拿起门票，急急地离去。
    米露望着她风一样的背影，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何老二啊何老二，你啥时候能比得上小至在菲菲心里的地位，就算革命成功了。”
    篮球赛进行地紧张而胶着，双方比分不相上下。方至获得了一个单刀的机会。他用余光扫过观众席，第一排的位子还是空着，心里有些失落，目光汇聚到面前，却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是谁，时间却不等人，现在一中落后两分，比赛已经进入倒计时，方至只能殊死一搏。
    他紧紧持球，左右突破，接连绕过几个对手，最后，跟那个熟脸碰到一起。目测他的身高跟自己差不多，扣篮应该没有问题。方至这样想着，一跃而起，扔出篮球，几乎是同一时间，熟脸也跳起来，企图把球拦下，却被秦承煜一把推倒，两人都摔在地上。只听见熟脸委屈道：“老大，你怎么还是帮着那个妹妹？”秦承煜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也不睬他，丢下一句“总比帮你这个叛徒好。”
    而这时候，小至抛出的球在空中划过完美的曲线，正中篮框。三分！一中赢了！
    方至两手放在鼻子旁，捂住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热泪盈眶。众人都在喊着，“方至！方至！”韩原早就跑到了他身边，开怀笑着，拍着他的肩。秦承煜从熟脸那儿走过来，歪歪脑袋，抱起胳膊，冲方至浅浅一笑。
    全场都在沸腾，有人高喊着要庆祝，大家都要求犒劳英雄，当然不仅是因为这最后一击，方至也荣获了决赛MVP。这时候，场内突然跑进一个男人，左顾右盼的，好像在寻找什么，直到看见了被众人围起来的小至，赶紧跑过去，说着“借过借过”，总算是挤进了圈儿，凑到小至身边，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刚刚还在激动之中的他，此时却慌乱起来，扒开人群，看见更衣室门外，有个女人。那个自己朝思暮念，再也离不开的女人。
    两人走进更衣室，关上门，都抹起了眼泪。小至看着姐姐，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盘发，现在已经半散不散的，凌乱不已；脸上精致的妆容，现在也毁的毁，花的花。袁亚菲留意到小至的目光，敛了泪水，梳梳头发，想把自己收拾起来，一边还憨笑地说着：“真是，看我，多不小心，光忙着来体育馆，头发都乱了。”她翻翻包，想找镜子和梳子，却感到一只小手穿过了她的黑发，又滑下来。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小至。突然，菲菲握住小至的手，声泪俱下：“小至，宝贝，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
    方至听不得这样的话，也痛哭起来，反握住姐姐的手，“姐，不要说，不要这样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袁亚菲摆摆手，又搂住小至，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头上，哽咽道：“小至，姐姐想了很久，决定接受你喜欢男孩子的事。”
    方至楞了一下，随即弹起，拼命瞪大眼睛，看着袁亚菲，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嗯。”
    “姐~”那一瞬间，当他看到姐姐坚定的眼神，一个月以来所有的思念、胆怯、希冀都融汇到一起，化作泪水，喷涌而出。小至扑向姐姐，死死地抱住，趴在她身上，泣不成声。
    抽泣声持续了很久。
    末了，袁亚菲扶下靠在自己身上的小至，摸摸他的脸，认真地说：
    “小至，姐姐不是不支持你，姐姐是怕，怕你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辛苦，怕你以后得不到幸福。姐姐就想啊，你要是娶个妻子，你去保护爱护她，姐姐还是可以保护你、宠着你。可你要找个男人，姐姐……姐姐就是怕，这世上，还会有人，对你，像姐姐一样好吗？”
    小至定定地看着对面那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轻声道：“不会。”
    看着姐姐疑惑的表情，他握紧她的手，任凭彼此的泪水流到紧握的双手上，哭喊道：
    “姐姐就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如果，如果以后，我有恋人了，我也不会忘记，姐姐才是我最爱的人！”
    视线模糊，爱，却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