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受的惊吓，所受的侮辱，所受的委屈，因这句淡淡的话，夏杨觉得什么都值了，他偎过去，口不对心地，很为对方着想地道：“还是不用了，你的事情要紧。你先去公司再让老吴送我回家，我不想耽搁你。”
    这话有一半出自真心实意，怕坏了他的行程，不管是金钱上，纪律上，人情上，还是脸面上的损失，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更何况是因自己而损失的呢，那样的自己也太不懂事了；但他的另一半心又不愿放他走，想要黏着他，想要他为自己而不在乎其它，想他不要真听了自己那半真半假的话，当真丢下自己去做他行程表上的事——光想想，他就难受，难受，还是难受。
    他这样的矛盾着，他若留下，他自觉对不住他，他若不留，又觉他对不住自己；他终究更渴望前者，最多心里有些歉疚，想加倍的对他好；若是后者，虽不歉疚，当时会怨，将来会怨，一想起便是怨，怨，怨。
    他清楚这样是不对的，可感情的事很难用理智去控制，用理智控制的也算不得感情，何况在他脆弱的时候，需要人来安慰陪伴的时候，不想一个人待着；更不想让别的人来听他唠叨，别的人来安抚他的情绪，别的人来同情他；除了纠结，又怕谢理业怪自己不为他考虑。这些难言在他心里头一瞬间掠过，于是他望着他，灼灼的望着，把抉择的权力送到他手上。
    “真的？”谢理业回视夏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啊，满是渴望与哀求，就此他的心变的软软的，握住夏杨的手爱怜的摩挲，好笑的扬眉重复道，“真的？”
    谢理业声音里流露出的不置信，和他面部流露出的一副你说谎被我抓到的神情，让夏杨那些小心思统统的见鬼去了，此刻所想所思都是不能让谢理业小瞧了他去，不能让他得了意，要让他知道他的猜测是完全不正确，是多么的荒诞；于是夏杨极认真的，极肯定的回道：“是的。”一瞬间的豪气很快又似泄了气的气球般，让他后悔不迭。
    “不诚实。”谢理业好笑的抽出手来揉他自然卷的黑发。
    夏杨生闷气的挥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听这话，谢理业忍俊不禁，道：“好啦，回去替你冷敷。”
    “不回去。”夏杨态度坚决。
    “去哪儿？”
    “去你公司。”
    “好了，是我不对，我们回家。”谢理业一点都不诚恳的道歉。
    “不想回，我想去看小丑，去看马戏团。”夏杨仍赌气道。
    “好，哈羊羊说怎样就怎样，我叫小朱订票。”
    “干嘛叫她订，我们自己去买。”夏杨语调回暖来。
    “好，都听你的。老吴，去马戏城。”
    前面装了半天聋子兼瞎子的老吴终于说话了，而且那话打击了夏杨的一腔热情，他说：“先生，要看小丑只有周未才有，不过，今晚还有别的马戏表演。”
    “只有晚上的了，你还看吗？”谢理业询问。
    “看，叫小朱订。”夏杨原以为看马戏和看电影差不多，随时都有的看，去了就算不能马上入场，也不用等许久，这才想着和谢理业去买票的，结果真扫兴，所以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沮丧。
    谢理业见不得夏杨失落，他喜欢夏杨像小鸟般的快乐和无忧无虑，安慰的提议道：“我记得家里有部讲马戏团的电影，好似卓别林表演的，我们回去看吧！”
    小时候在中央电视台里见过卓别林的哑剧，都是些片段，还没见过他的电影，想到他幽默滑稽的演出，往往让人捧腹大笑，夏杨一路期待的回到谢公馆，跑到三楼视觉室那一堆碟片中的找宝也似的找。如今他早已清楚谢理业所有东西都是按字母时间排序的，毫不费功夫的从那不多的喜剧片中翻找了出来，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所有分类中，功夫类的最多，大意翻看了一下，十之八九都是李连杰的。
    “你最喜欢功夫片，还是李连杰的。”当谢理业拎着药箱和冰袋上来，他这么问。
    “是的，我从小看他的武术长大的。找到没有，找到就放吧！我好替你敷腿哩！”
    启动了投影仪，夏杨去拉幕布，一面说：“我从小看周星星长大的，你很像他里面的一个人物，你猜猜看是谁？”
    “不猜，反正不是什么好人物。”谢理业不用看夏杨的表情，也知道夏杨不怀好意。
    还想说什么，音乐响起，歌声响起，影片开始播放。夏杨把自己甩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催着谢理业快来看。
    谢理业趁没有正式开始，叫夏杨把裤腿挽起来，夏杨嫌麻烦，直接站起来道：“我不只腿疼，我别的地方也疼，虽那里肉多，到底不是石头做的，怕也青了。”说着已经把裤子脱下了，连四角的遮羞布也扯了去，刚掬着臀要谢理业看是不是青紫时，影片开始了，收回臀，倚在沙发里的靠枕上。
    父亲责怪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儿又一次错过铁圈了，女儿被父亲推倒，掉进身后纸糊的铁圈儿里，夏杨不由会心一笑，这不是就没错过铁圈吗？
    他正仔细瞧清那几个小丑的装扮时，谢理业坐了过来，拿了冰袋在他膝盖下，他拍了拍那斜过来的身子，催叫道：“快看，快看，卓别林出现了。那个小偷肯定会后悔把钱包放进卓别林的口袋里。。。。。。看吧。。。。。。”
    夏杨噗的大笑出声，拍着催着谢理业快看，谢理业听话地侧头往前看，夏杨怕他没看见前面卓别林偷吃小孩面包的搞笑画面，又倒回去让他看。
    “亲爱的，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当看到卓别林拿东西敲打小偷的脑袋，然后机械似的转身，仰天大笑时，身上的欢乐细胞发作起来，又拍，又笑，又摇着身边的人。
    “他是从哪里拿出来的面包，亲爱的，我还以为是尿不湿呢，哈哈哈。。。。。。”
    “天啊，亲爱的，天啊，那狮子不会醒来吧。。。。。。哈哈哈。。。。。。那狗真搞笑。”
    “那老板真坏，你是不是他那样的黑心资本家？”夏杨问谢理业。
    “想知道？到我公司来实习你就知道了。”
    “简直发神经。”当卓别林误以为女孩喜欢他时，乐的找不到北，又跳又踢又喘又砸，疯子似的手舞足蹈，夏杨笑道。
    他想如果当初知道谢理业喜欢自己，他也会这样吧！虽不敢在外面表露，在自己的，一个人的屋里，他一定疯了似的高兴，疯了似的笑，疯了似的跳，疯了似的在心里叫，还要嘟起唇来疯也似的狂亲空气，就似在亲吻梦中情人一样，亲吻百遍千遍。
    “哈羊羊就很像他。”谢理业十分高兴，满目柔情的注视着夏杨。
    “哪有！”他话里不承认，行动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嘟着柔和的唇讨吻，谢理业很大方的赏了他一个。
    后来谢理业问他为什么要坚持对方道歉而不是精神赔偿，他到底想要什么。夏杨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精神受伤，是能用金钱赔偿得了的吗？若想要什么，那就是让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受一场惊吓，一场大大的惊吓，让对方精神也受伤，他才甘心。
    睡觉时夏杨问他：“如果我死了，你会怎样。”期盼他说终身再不找的话。
    “不要诅咒自己。”
    夏杨催促道：“万一呢，万一你会再找吗？”
    “你不在了，我肯定会再找一个女人结婚的。”
    夏杨听这话伤心又愤怒，对他又打又踢又踹，哭丧着脸道：“你就不可以不娶不找吗？只怀念着我。那些小说里还有在爱人坟前结庐为伴的呢！金岳霖守着林徽因一辈子不娶。”你就不能为我这样，他心里补充道。
    “怎么可能？”
    黑夜里看不清谢理业的表情。夏杨生气地愤怒地转身背对着他，听他在后面说：“所以你要活的好好的，知道吗？”
    “为什么是女人？”
    “除了你，我对男人没兴趣，我还是喜欢女人。所以你不要给我这个机会；所以你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
    歇了一会儿，谢理业又道：“你考个驾照吧！”
    “听说机试挺难的，要考也要到明年暑假再考。”他是会开一点儿车的。家里夏爸的车他曾经也常常摸过，只是有一次，夏爸的车停在有点斜坡的马路旁，出去拿样东西，夏杨兴奋的从副驾驶钻进驾驶座，不知道怎的不小心碰到档位，车自动往后倒，慌的他一边要坐好，一边六神无主不能思考，就这片刻的功夫就把后面停着的车给撞了，夏爸发现飞快的跑过来，开门就给了他两耳光，赔了车主许多钱，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摸车了。
    “你有喜欢的车吗？”谢理业问。
    “我喜欢法拉利，你给我买吗？”他反问。
    “只要你喜欢，我就买。”
    “我还想要保时捷。”
    “买。”
    “劳斯莱斯。”
    “买。”
    “其实我想要一辆房车。”
    “买。”
    夏杨笑道：“算了，到时候再说。况且我胆子小，敢不敢开车上路还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