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月夜猪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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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传甲不信邪,与中国那段特殊的历史时期有关,那是一个崇高理想大于一切的年代。
当时建国不过十余年,到处在搞破四旧,扫除一切牛鬼蛇神,各种教派无一例外的受了冲击。后来,就连影响了国人上千年的孔老夫子也跟着倒了霉。
前几年,运动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新兴的国家,一种崇高的理想,加之无以计数的热血人民。当时的中国虽然穷,却当真是谁见谁发怵。你想啊!如果人被教育得连死都不怕了,全跟中了魔了似的,谁不躲得远远的?
羽传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当时中国国内的生产建设搞得如火如荼,电台、报纸上到处都是因公废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好人好事。羽传甲一腔热血也早在身体里沸腾了,中学没念完就参加了汹涌澎湃的人民大军,一心想着怎么才能把生产队那片破地搞成亩产上万斤。
当老太公把那本破书给他看时,好悬没叫他撕巴喽!
“您老到底怎么了?现在社会形式都什么样啦?怎么还这般老旧!再说了,这种玩艺能留吗?被人告发了能有个好?”
羽传甲拧着眉毛英气逼人,手里不停的摔打着那本书。要不是羽老爷子发了疯似的把它抢了下来,书早被他一把火烧掉了。
“这孩子,这孩子。”羽老爷子悲愤的言道:“羽家盼星星盼月亮,指望能有个正常娃,怎么就盼来了你这么个玩艺?羽家的门楣怕是要败在你这一代啊!还有,我承认外面说的那一套我根本就不信,原因很简单,人要是没了人样儿了那还能算人吗?”
“您……”
老爷子再不听羽传甲说话了,颤颤微微的回里屋去了,弄得羽传甲干瞪眼却也无可奈何。羽传甲心道:也许是太爷爷岁数太大了,思想转变需要一个过程,怕是强求不来。
可他如是想,却哪里知道老爷子那头的心思。羽老头子也正在筹划着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开悟重孙,让他也走上尊道重道之路。于是,祖孙间无声的战争从此见了开端。
羽老头子在当地人的心目上,确实有些份量,他驱鬼降魔的能耐是经过无数考验的。放在前些年,羽老头子耳不聋眼不花,上门求访的人都快踢破了羽家的门槛。虽然时至今日,形式变了,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数的。羽老头子很想找个机会叫重孙也亲眼见识一下。
说来也巧,不过数日之久,机会就来了。
这次上门来找老头子捉鬼驱魔的不是别人,正是羽传甲的两个好朋友。二人的年岁和羽传甲一般大,曾和他在一起念过书。男的叫魏宪武;女的叫刘小蝶。
他们来此的目的缘于一件颇为离奇的事。生产队的猪一夜之间就叫魏宪武看没了,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竟连半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魏宪武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经过刘小蝶提醒才想起了羽老爷子。
原因很简单,什么少啊?三、四十头大肥猪,半点声响都没出就全没了,他们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
这里有必要先说一下魏宪武的身事。魏宪武他们家在当地到处遭人排挤,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缘于魏母年青时的一件丑事。他的母亲多年前竟无夫产子,这在当年也算得上是本地的一大奇闻了。
说句公道话,魏宪武他妈并不是个坏女人,这其中的原委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这还不算,魏宪武一生上来就比别人个头大,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壮得跟头小驴子似的了,搞得满村的大姑娘、小媳妇一瞧见他就想笑,都把他当怪物看。魏宪武生来就喜欢和异性接触,爱和她们搭腔,可人家却一点儿也不爱搭理他,搞得他光着急却又毫无办法。这件事随着魏宪武一点点长大,竟成了他最大的一块心病。
可是,魏宪武的倒霉事还远没有结束,初中毕业后,他前脚进了生产队,后脚就被安排去养了猪。在那个年代,到队里养猪是件很费力不讨好的差使。又脏又累不说,干得再好也没人知道,属于那种一提起来就叫人嗤之以鼻的苦活。
对于如此不公的待遇,魏宪武倒是全没当回事儿,其人生性懒散,又特别爱赌博,原本正发愁到地里干活吃不消呢!这回倒好,三、四十头大肥猪就归他一个人管,干多干少全没个数,这份差事到了他身上,那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不尽的逍遥自在。
由于那些肠胃宽大的家伙全指着这位爷吃喝呢!他又时不常的就开个小差,所以,每当它们见他来了都跟见了亲爹似的,一付可怜相儿满脸的讨好。
可有一天,魏宪武一大早就溜溜哒哒的来了,却一声猪叫都没听到。这怎么可能?这伙龟孙不会都饿死了吧?魏宪武觉得情况有点不对,一溜小跑就到了猪圈。
眼前发生的一幕简直都快把他吓死了。圈门大开着,连着三、四排圈舍全空空如也,魏宪武竟连一头猪仔也没见着。魏宪武慌手忙脚的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靠里排的猪圈找到了仅剩的一窝。
这回可闯了大祸了,本来头天晚上该由魏宪武值班,他却跑去赌博了。如今,这猪大部分都不翼而飞了,这可怎么办?魏宪武吓得一屁股跌坐于地,出了一脑门子汗!
第二天,队里针对此事开了隆重的批斗大会。大家杀了他的心都有,这么说一点儿也不夸张!要知道,三年自然灾害才过去没几年,这么多猪可以换多少粮食啊!如今,一夜之间全没了,大伙能饶得了他。
“我说两句,”羽传甲鼓足了勇气道:“大家先消消气儿,这事是怪魏宪武不假。但是,我觉得眼前紧要的事不是什么责任不责任的问题,而是赶快把丢失的猪找回来。大家说是不是?”
羽传甲知群情激愤,忙想办法岔开了话题。
“是啊!”生产队长是个急脾气,扯着脖子对蹲在面前的众人喊道:“三、四十头猪啊!一夜之间齐刷刷的就没了,这怎么可能?难道就没谁听见点什么?”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竟无一人搭言。
过了四、五分钟,底下突然有个人高声嚷道:“找归找,惩归惩!魏宪武的责任不能不说。我建议,把他法办了得了!”
法办是当地的一种说法,它的隐含意义有二个。要么大家一哄而上,当场就把他打死解恨;要么交公安部门从严处理。
一语方罢,随声附和者竟多得数都数不清,看来大家都被此事气坏了。魏宪武吓得脑袋“嗡——”的一下,心想:看来这回我这百十来斤算完了。
说起来还是刘小蝶聪明,就这在这千钧一发的档口,小丫头一语便解了围。
只见她突然从人群中站了起来,高声道:“就是魏宪武不务正业,猪丢了都怪他。这样吧!我们现在就要他表个态度,若三日之内不把丢失的猪找回来,我们就把他当猪关起来怎么样?”
“好!”
“好!”
……
大家都认为刘小蝶说得有理,解恨!底下顿时掌声雷动。
刘小蝶假装瞪着眼,接着道:“姓魏的,你倒是说说,三日之内能不能把猪找回来?”
魏宪武吓得点头像捣祘相仿。
其实,小蝶这丫头实在是为了魏宪武好。她的话有两层意思。一者,借着提个三日之限先解了眼前之围;二者,就算真找不回来了,把他关猪圈三、五日又能如何?总比被大家活活打死或者交公安好吧?
魏宪武这才有机会躲过了那一劫。批斗会后,刘小蝶偷偷的对魏宪武说,她觉得事有蹊跷,提出要找羽老爷子帮忙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祟物在作怪,可话传到羽传甲耳朵里他却说死了也不同意,他根本就不信能有这种事。二人无奈,只好背着他来找羽老爷子了。
羽老爷子听了二人之言,微微笑道:“不是还有一窝猪吗?有它们就好办,我们不防赌上一赌!”
魏宪武一听“赌”字,马上来了精神,应道:“老太爷,我们听您的,您说吧!怎么个赌法?”
“我家里有一件死人穿过的衣服,是我年青时从外地搞来的。普通人是见不到鬼的,但是,如果穿了它就不一样了。我的意思是,今晚你们还去值夜,晚上看紧了猪舍,若有猪一出来就跟上它们。一到地方,披上这件衣服就可以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但是有一条,我要说在前面,这件物什是我羽家之物,一定要由羽传甲来穿,再由他带回来我才放心……”
“当然可以!”魏宪武苦着脸道:“我就不信我捉不到它!”
羽老头子还没讲完,魏宪武早一手抓过死人衣服,另一手拽着羽传甲就跑出去了。
急得羽老爷子在后面不住的点着拐杖。
“重孙儿,只要看明白就可以了,到时候千万别蛮干,一切回来再说……”
可此时此刻的羽传甲哪里还说得了一句话,他早被兴奋的魏宪武夹于腋下,气都快没了,弄得跟着跑出去的刘小蝶忍不住的笑。
当夜,三个人紧张的蹲在离猪圈不远的一堵破墙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两眼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
那个晚上天特别冷,三月底的时令白天还可以,但是一到夜里就比冬天强不到哪去了。刺骨的小风一吹,地上的黄土在月光的照耀下不住的打着旋儿,冻得三个人瑟瑟发抖。
“我早跟你们说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你们就是不信,这回清楚了吧?都冻了大半夜了,看见什么了?”羽传甲整了整狗皮帽子,不满的道。
“那,那……”魏宪武愣头磕脑的指着猪圈的方向,舌头都打结了。
羽传甲还以为他说话不利索是被冻得,上去给了他一下,笑着道:“你个蠢货!那什么那?”
“你大爷的!”魏宪武哭丧着脸道:“你,你说没鬼,那圈门怎么自己开了?”
“什么开了?”羽传甲背对着猪圈的方向,疑惑的道。
“老大,你,你就不会自己看看?”魏宪武泪眼巴擦的叼着手指,一脸的苦相。此刻的刘小蝶也早就被吓得快翻了白眼儿了。
羽传甲心头一惊,忙扭脸望去,只见那个猪圈的门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的自己开了!
紧接着,一窝肥猪哼哼叽叽的爬了出来,低着头向猪场外面去了。
真他妈邪门了!羽传甲从小长到大也没见过这种阵势,一时间眼睛都直了!
那晚的月光很亮,照在地上惨白惨白的。兼之,风儿摇摆着枝桠,树影婆娑鬼影重重,显得格外渗人。
肥猪七拐八拐出了村,径直的朝村后面的岗子去了。
此时此刻,羽传甲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了。
诡秘的深夜,斑斑点点的小路,婆娑的树影,前面是一群哼哼叽叽低头走路的猪,后面一步也不敢停的跟着他们三个。到了后来,三个人的魂儿都快被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