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甄平发现最近他家宗主变得喜欢坐在树底下发呆，如果不是晏大夫拿着医术赶他家宗主进屋，估计宗主都要在树下坐一整天了，只能庆幸晏大夫还能镇得住他家宗主，不然以廊州深秋的瑟瑟秋风，对宗主的身体一点儿也不好。
    “甄平，”梅长苏抬起头望向似乎有些发呆的甄平，“进屋拿套茶具出来吧。”
    甄平回过神，应下进屋将梅长苏常用的那套茶具出来时，看见原本只有梅长苏的树底下，站着一位白衣姑娘。
    这个姑娘是谁啊？看上去好像辛姑娘啊。
    甄平心里想着的时候就站在屋门前，梅长苏笑着跟那白衣姑娘聊着聊着的时候突然望向甄平的方向，喊了声甄平的名字。甄平赶紧回过神，连忙将茶具拿过去摆放好刚想站在他家宗主身后的时候，梅长苏一个眼神就将他赶走了。甄平心里头翻了个白眼，赶紧编了个借口跑路。
    十四娘看着甄平离去的背影，笑道：“苏兄，有你这么赶人的吗？”
    梅长苏摆弄着茶具，闻言只是微微挑眉，没有回答什么。十四娘见他没有回答也没有执着答案，而是看着梅长苏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
    “请。”梅长苏将茶盘推向十四娘坐着的方向，十四娘也不客气地拿起茶杯尝了一小口，入口咽下后笑着称赞道：“好茶，入口虽苦但很快回甘，加上苏兄一手好的沏茶手法，真的是让人佩服。”
    梅长苏也拿起一杯尝了口，听见十四娘的评价只是扭头浅笑，又似乎有点小得意。十四娘看在眼里，并未点破。
    “对了，差点忘了来的原因。”十四娘放下杯子，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梅长苏道，“这回来找你这个江左盟盟主是来买一些药材的，近期附近州县涌入众多灾民，我怕会传染什么疫病，打算先预防一下。”
    梅长苏接过展开看了两眼就喊来人将单子拿下去，然后对着十四娘说：“你这般心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了成仙啊。”十四娘似真似假的回答。梅长苏并没有相信，反而是嗤笑她是不是没有睡醒。
    二
    初冬，天降小雪，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那时候恰好梅长苏和十四娘二人在廊州的一座庙前施粥。说是二人施粥，但因为梅长苏身体着实受不了寒，只能在庙内歇息。
    “我从未看见过你如此心善。”蔺晨站在梅长苏身旁，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还是因为那个姓辛的姑娘？”
    梅长苏垂眸不语，只是任蔺晨讲。
    “……长苏，如若你真的喜欢人家姑娘，就别老是这副死样子，你要知道……”蔺晨还没讲完，就被梅长苏打断道：“我的心早就硬成石头了，哪儿来什么位置去爱人，你多言了。”
    蔺晨没好气转过身，折扇拍着手心“啪啪”作响。
    “蔺晨，我不想拖累她。”
    耳旁响起梅长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蔺晨转过身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梅长苏拿起旁边放着的披风递给身旁守着自己的人，说：“拿出去给辛姑娘，如果她问起我，就说我回盟里了。”
    “是。”那人接过梅长苏递来的披风，走了出去。蔺晨用折扇指了指梅长苏，一脸没好气的样子，突然又好像记起什么一般，道：“前几个月我们救回来的那个孩子现在身体快比你还好了，虽然智力上有些缺陷，但是养好身体放在你身旁，也是挺好的。”
    “随你吧。”说完，梅长苏就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蔺晨在身后喊道。
    “回盟里。”
    庙外施粥的十四娘接过梅长苏派过来的人手中的披风，笑着披上问：“苏兄呢？”
    “宗主已经回盟里了。”
    十四娘微微蹙眉，但是不便多言，便只是点了点头。
    三
    自从那日施粥后，十四娘便觉得有点奇怪了，但是又想不出是哪里奇怪，便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再一次被江左盟的人拦下来以后，才知道是哪里奇怪——她已经有将近一个月被江左盟的人拒之门外了。仔细问原因，那些人不是说是宗主吩咐就是说宗主不在盟中。
    但是梅长苏的身体，十四娘是最清楚的，琅琊阁与江左盟，相隔甚远，梅长苏绝对不可能坚持到那里的。
    又或者说，这只是个借口，梅长苏想躲她。
    是夜，十四娘做了一件她至今从没做过的事，那就是闯入别人的家中。
    躲过江左盟的人很简单，几乎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只因为她是妖——一件从来没有跟梅长苏说过，也是唯一一件欺瞒他的事情。在她眼中，朋友之间需要坦诚，更何况在她眼中，梅长苏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当真就这样不让人家姑娘进来？我看见都觉得心疼人家姑娘了。”说话的声音十四娘记得，是琅琊阁的阁主，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但是十四娘对他的印象不算太好，因为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哟，哪来的美人啊，江左盟里头居然有我不认识的美人？
    “十年了，只是不知道我这身体能不能坚持下去。”梅长苏手里捏着一枚棋子，声音很是空洞。“蔺晨，像我这种有今天没明天，还要吊着一口气去做一件黑暗的事情，呵，怎么可能……不可能了。”
    蔺晨叹了口气，“啪”的放下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说实话有些时候，我真不想你回去金陵解决那件事，毕竟你现在是靠着那件事吊着那口气活下去……万一等你解决完了，那口气松下来了……长苏……”
    十四娘没有听完蔺晨说什么，而是转过身离开。
    第二天，十四娘又到了江左盟，还未等守在门口的人说出像以前一般的话时，十四娘将手中捏着的一个荷包递给那人，说：“等你家宗主回来，就把这个给他吧，顺便告诉他，我……我要离开这儿了，不能当面告别了。”
    门口的人接过荷包，脸色有些纠结，刚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十四娘只是摆摆手，转身离开。门口的人相互望了望，一个赶紧拿着荷包跑进屋里交给了梅长苏，还将十四娘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他。
    梅长苏闻言脸色一变，刚想开口让人去追的时候，却停住了都要到嘴边的话，许久后，他只是摆摆手。
    “罢了。”
    四
    苏兄：
    等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我想，或许我是去成仙了吧。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常常与你讲，我要成仙？那不是笑话，我真的很想自己能成仙，因为我只是一只妖，一只狐妖。
    土地婆婆告诉我，成仙不易，但若我有善心，以善待人，终有一天会成为神仙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你才会看见我在施粥施药，我甚至还记得你初来廊州，对我说的那句：姑娘有如此善心，实属难得。
    啊，对了，那时候你身体还很虚弱，大热天还穿着厚重的衣服。
    后来你成为江左盟的盟主，我们也渐渐多了很多交集，虽然你我平日多有亲近，似挚友一般，只是你从未讲过你的过往，就像你从未问过我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我想你也查过我的身份，却一点儿也没有查到吧。
    苏兄，昨晚我听到了一点你和琅琊阁阁主的对话，我想你应该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吧，但是你的身体一点儿也不允许你这么做，对吧。所以我特意炼制了一颗药丸，就在荷包内的紫瓶中，虽然不能解开你身上的毒，但只要你好好养着不要想太多，能活多二十几年也是可以的。
    苏兄，往后，江湖再见。
    十四娘
    五
    深山中。
    “我还没见过像十四娘这般傻的妖怪，先别说她那个想成仙的念头，前些日子，居然还拿自己的修为炼药，给一个病秧子续命，真的是愚蠢。”
    “真是妄为妖，居然去救人。”
    “还说什么善心，老是打断我们进食。”
    “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