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宋大公子宋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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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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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雒第一次看见他时,仍是潍坊里的粗实丫头。
那天恰好是她及笄的日子,已是15岁的年纪,但因身量过分消瘦,看上去像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又黑又瘦,头发虽整理的妥帖,袖口处、裙裾上的花色补丁盖不住那些穷人孩子的寒酸味。
她低着头,脑袋里想着的都是手头上没做完的活。
胭脂姑娘的霓裳方浸了水,皂角还在旁边搁着,桐花姑娘的里衣得熨烫整齐了送去,前些日子被烟雨洗坏的纱裙好说歹说让街尾那个瘸脚裁缝补上了,还累得她被揩了油,虽出门前叮嘱了烟尘莫动那件纱裙了,就怕她没将话听上心……
脑袋里那些活儿一件挨着一件挤进来时,突然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就开了。
那轻轻的一个声响,就惊得她原本脑袋里那些乱糟糟的事如潮水似的散去,退的干干净净。
“哎呀,阑鸢你可算是来了!”
坐在圆凳上的老鸨嗖地站起来身,青雒都没看清楚她的步子,就感觉面前刮过了阵风似地过去,老鸨就站在了她的身边,笑盈盈的声音乍得响起:“宋公子,这姑娘就是阑鸢,瞧,也是方及笄的花骨朵儿似地年龄,长得可水灵了,就是姑娘们瞧着都恨不得上来疼几下!”
青雒被老鸨挤得不得不往旁边缩退几步,从老鸨身上传来浓厚的胭脂味,呛得青雒本就晕灼灼的头更晕了。
老鸨殷切的拉着名为阑鸢少女的胳膊,“阑鸢,还不见过宋公子~”
“奴家见过宋公子。”
在阑鸢那柔软如风般的嗓音响起时,青雒不知为何自己会抬起了一直低垂的视线,也不知为何那么巧,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高背椅上的宋公子。
他穿着一身明蓝色布料鲜亮的长衫,衬得眉清目秀,丰神俊朗。腰间束着的腰带玉石镶嵌,侧边垂下一枚玉佩,结着的络子打得极好。
玉石色泽温润,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玉。
也像极了他,温润儒雅,看着人的眼神总有三分暖意,五分疏离,不温不凉。
此时,青雒才确信,面前这位被老鸨唤做‘宋公子’的男人,便是名动京城的‘宋大公子宋染’
与她而言,他是天上之上,伸手都够不到的‘贵人’。
“宋公子,您看阑鸢是否还合您的意……”老鸨笑得谄媚,弯了腰附在宋染耳旁说,“这姑娘还是个雏儿,没开过苞,宋公子若是中意,那就——”
一句一句话说的,教阑鸢羞红了脸,低下了头,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来,粉白的耳垂羞成了血珠子的颜色。
娇羞的姿态着实让人心喜。
“她,叫什么名字?”
宋染开口,声音有些清冷,却平平仄仄音却吐的悦耳极了。
老鸨脱口而出:“阑鸢,阑……”话还没说几个字,就顿了下来,循着宋染的目光,就看向了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如背后灵似地瞅着他们的青雒。
青雒本就削瘦的身影,藏在倒影里,着实看着有些诡异。
“宋公子可是说她?”老鸨的尾音一下子拔高了,声音里都是毫不加掩饰的吃惊,“这丫头可是最下等的粗使丫鬟,潍坊里的粗使丫鬟都是那些个穷人家卖进来的孩子,一身的寒酸味,你瞧这身形都瘦成竹竿似地,八成连字都识不了几个,怎么能进您宋府的门呀?”
听着老鸨说的一串串话,青雒才听明白,这位宋公子是想在这儿买个姑娘回家。
“她叫青雒,”阑鸢开口,吐着软软的调,“青鸟的青,‘烧之、剔之、刻之、雒之’的雒。”
“你读过《庄子》?”宋染目光从青雒身上移开,语气间略有赞许之意,“如今读书女子虽多,大多都是熟读《家仪》、《规范》、《三从》、《四德》,青楼女子读书的更是少见,却不想就被我遇上了一位好学女子。你可有读过四书与五经?”
老鸨本是耷拉下来的脸,已经见略见喜色。
阑鸢应答的谈吐得体,“回公子的话,奴家识字晚,四书中方读完了一遍论语,囫囵而过的地方颇多,庄子不过是奴家偶尔翻到了便记住了。”
比起刚才害羞胆怯令人心喜的模样,青雒更觉得在这样的阑鸢面前羞愧。
她们……
是从同一个村子卖到潍坊的,不过三年时间,她粗糙了一双手,青雒却变得如此出色。
“你叫阑鸢,是么?”宋染站起身,颀长的身形更显得他面前的阑鸢娇小可爱,个子才到他的胸口,穿着一袭粉色的裙裳,脸颊红扑扑的,格外水灵,微微垂着头,“是,阑干的阑,鸢飞草长的鸢。”
听着这对话,青雒只看见老鸨笑的合不拢嘴。
最终,宋公子买走了阑鸢。
老鸨数着一颗两颗黄橙橙的元宝,笑声连后院里的青雒都听见了。
“青雒,”烟雨努了努嘴,示意了下老鸨屋子的方向,“她这是怎么了呀?”
“嗒!”
青雒双手抓起木盆就往院外的井口走去,不甚在意道:“阑鸢姑娘被买走了。”
在十一月寒气逼人的季节里,她脸上的汗水沿着脸颊滑落,裸露在外紧抓住木盆的手冻得通红,手心却是滚烫的。走到井旁,她弯腰放下木盆,直起腰时,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刮噪的声音是烟雨的一串一串的问题:“阑鸢被谁买走了呀?卖了多少钱呀?不会是哪个老爷的第十几房小妾吧?会不会恋童癖的人?呐——青雒,告诉我吧——求求你了,我都要好奇死了——”
被烟雨拽着袖子晃来晃去,本来漆黑一片的眼睛也渐渐恢复了视觉。
看见的,就是烟雨撅着嘴巴置气的脸。
明明比她还要大上两岁的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撒娇呢?
“青~~~雒~~~~”
“是宋公子。”青雒垂眼,心中忽略不了那一双温柔的眼睛,以及压抑不住的——自卑,“从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阑鸢了。”
“啊……宋公子……”烟雨呐呐道。
“对,宋公子,”青雒勾起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扬起的嘴角,“那位名冠京城的宋公子,去年科举高中的文状元,信城宋家的宋染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