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出来，血型不匹配，无法做移植，这结果如晴天霹雳，打得曲姗与康长生一个措手不及。
    林语堂见没他的事了，想说什么也没有说，直接离开走人。
    他的离去，唯有曲姗挽留，换来的只有恶言。
    康长生已懵了，希望破碎，哪里还管得了许多，只希望张医生可以救救囡囡一命。
    曲姗神情麻木，默默地流泪，嘴里不断叨唠着，精神接近崩溃。
    原先那个护士经过，摇摇头。对于林语堂的离去不解，也没有多问。
    走廊上，空旷无人。
    时间不断地流逝，却没有人离开一步。
    华灯初上，手术室的门依旧未打开。
    希望，迫切地希望看到手术室门打开。却又害怕着摇头，矛盾纠结着。
    泪，已哭干。
    康长生的嘴里叼着烟没吸，看着软坐在椅子上的曲姗，他的心很痛。
    “姗妮儿……”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语言苍白。想到那张小脸，他的声音开始哽咽。
    怎么会这样，如果一直好好地住着院，会不会这一天就来得迟点，让他们多点时间等中华骨髓库的消息？为什么那些死刑犯没有与囡囡的骨髓相配，老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囡囡才四岁多点。
    曲姗默默无语地看着康长生，从生下囡囡无意再遇上他后，他就默默地关心着她们。在囡囡最缺父爱的时候，是他给予了一切。
    再想到林语堂，她的心绞痛。
    急救室的灯黑了，门也随之打开。张医生的脸上还来不及摘下口罩，就迎上了两双希翼的眼，他为难地摇摇头。
    “对不起，我尽力了！”
    生离死别已看多，张医生却还是为里面的小女孩的死而有感触。现在小孩低龄化得白血病，不光是房子装修甲醛超标有关，更与平时穿着的衣服有荧光剂有关，当然离不了食物的不安全。要杜绝这一切，不光是他们这些医生努力，还需要整个社会努力。如果在二十年前，这个小女孩肯定不会得白血病。可现在，接到这种儿童得白血病的案例逐渐增多，让他的心情不断地沉重。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曲姗的耳里再也听不进什么，人木木地立在了那里。忽然，她歇斯底里，一把抓住了张医生的手，指甲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肉里。
    旁边的护士一把推开曲姗，把张医生护在了身后，近年来，病人家属殴打医生及杀医生事件剧增。保安也在这时上来，自然，在他们手术结束时就通知了他们，预防万一。
    曲姗发了疯似地质问，“你不是说过还有几天的么？为什么她今天就死了，为什么？她早上都还好好地，还出去找了我。”
    张医生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回答，在保安及护士的护送下，直接离去。
    护工把手术台上冰冷的尸体放在推床上，缓缓推出，却被康长生直接抱起囡囡，在护工想要说什么时，他狠瞪了他们一眼。
    曲姗跌跌碰碰地扑在了囡囡的尸体上，完全不敢置信，怎么才一天的工夫，怎么就天人永隔了呢？不，她不信，这是老天给她开的玩笑。
    女儿的脸还是红润润的，一点也不像是白血病患者的样子。她只是睡熟了而已，只是睡熟了而已。
    “囡囡，乖，快醒醒，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你可不要吓妈妈啊，妈妈不经吓，好不好？囡囡，妈妈爱你，最爱你了。别吓妈妈好不好？”
    康长生听着曲姗的话，泪水逸出，流满整个脸庞。看着手上的囡囡，一副熟睡的模样，连他都不信，她离他们远去，身为孩子的母亲又怎么会信呢？
    不管他们感情如何接受得了与接受不了，护工在后面轻轻地催促，毕竟人还在医院，必须接受医院的规定。
    康长生抱着囡囡的尸体往太平间去，曲姗在后面痛哭，不断地摔倒在地。到了后面，她已无法行走，还是两个护工把她送到了原该让囡囡躺的移动床上，一起护送到了太平间。
    等一切手续全部办完，康长生看着曲姗抱着女儿的尸体一动不动，不让任何人碰她。
    他静悄悄地站在一边，眼前的女子柔弱得如小白花般，似乎只要风一吹人就会消失。
    寂静的深夜，再加上这咽咽的哭声，压抑得让人快要发疯。
    本不该呆人的地方，却怎么也赶不走曲姗他们。
    三个多月来，曲姗在医院里累积得人缘挺不错。尤其是黑子的母亲车小婉，一直当她是好姐妹。
    得到消息的她，狠狠地揍了黑子一顿。却不料，黑子得到消息后，再也无法在家中坐，人也在太平间，不管别人如何说，他硬是跪在曲姗的面前，不断地自责。任凭康长生把他拉起来，他还是不干。
    翌日，殡仪馆的人来拉尸体，曲姗在一刹那疯狂起来，如同发疯的母狮子一样。
    “你们给我滚，快给我滚！”
    她的女儿没有死，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
    工人看着一旁的康长生，康长生对他们摇摇手，“再等等，让囡囡着好装再走。”
    一直陪着儿子守候在这儿的车小婉也点点头，走向曲姗的旁边。轻轻地搂住癫狂的曲姗，她能够理解这种丧子之痛，没有当过母亲的人永远不会理解这种感情。
    “姗姗，你已经抱了囡囡一个晚上了。她现在肯定很不舒服了，让我给她好好洗个澡好么？”
    双眼通红，鼻涕四逸，头发乱糟糟的曲姗迷茫地看着长相普通，却身材苗条的车小婉，再低头看看怀里已僵硬的囡囡，她的衣服皱巴巴的。囡囡是最爱整洁的小女孩，她总是嘲笑她，小孩该有小孩的样子，脏兮兮地才对。可她偏不，宛若小大人般特别爱干净。
    “我……我的囡囡最爱干净了，她肯定要洗澡了。对，只要洗个澡，一定就会喊我‘妈妈’了。”
    曲姗伸出手颤巍巍地摸着已逐渐苍白若金纸般的小脸，冰凉又刺骨。现实如道冰箭射进胸口，心脏刹那间就碎了，身体仿佛掉入冰窟，不再温暖，只有永恒的冰冷。
    车小婉鼻音浓浓，抱紧了曲姗，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对，一定会的。”
    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女孩就这样走了，老天真不公平。
    黑子呜呜大哭，怎么也制止不了。如果不是他早上答应带她出去，她今天肯定不会死的，是他害死了她。
    康长生帮助车小婉，把曲姗带到了一旁，不让她去看怎么给囡囡洗澡。因为他很明白，此时的尸体上肯定是伤痕累累。再让曲姗见到不是再抽她心窝一下么？
    一直还在哭的曲姗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不料整个人天旋地转，蹭地一下摔倒了，昏迷过去。
    顿时，大家都慌了起来。
    黑子也跟在康长生后面大吼，寂静的医院一下子热闹起来。
    经过医生诊断，只不过是伤心过头，再加上这断时间的精神压力过大，一直得不到休息才会晕厥，只要得到足够休息就好了。
    听完诊断后，康长生舒了口气，现在他要忙的事还有很多。这里只有暂时依靠黑子了。
    黑子得到重视，他重重点了点头。
    “康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守着曲阿姨的。”
    长期在母亲的熏陶下，再加上这里母亲的同事多，他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照看昏迷的曲姗他还是应付得过来。
    康长生也是没有办法了，实在是没有人帮忙。
    回到太平间，车小婉已帮囡囡着好了装。看着她身上崭新的衣服，就知道是车小婉送的。为了给囡囡治疗，曲姗一直在节约钱。所以，囡囡几乎没有新衣服。懂事的囡囡从未说过什么，反而说旧衣服好，上面没有荧光剂。
    车小婉望着康长生，不见黑子，似乎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就去殡仪馆么？”
    一般情况下，这里是不会收有主的尸体，除非特殊情况。
    “谢谢你了。”
    强如硬汉的康长生也忍不住在车小婉面前落泪，他不敢在曲姗面前这样，害怕让她更伤心。
    车小婉摇头，随后说道，“康兄弟，这次多亏你了，没有你，真不知道姗姗该怎么办。”她也很想多帮她，可是她也有难处。可惜，她只是一个死人化妆师，工资虽然高，却要为丈夫还投资失败的银行欠款，每个月的压力已让她无法展笑颜。
    “麻烦你帮我多多照看一下姗妮儿。”
    他希望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曲姗会坚强起来。
    哪料，直到康长生为囡囡办完所有事，甚至安葬好了，曲姗一直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这是她在自我逃避现实，不相信一切是真的。如果继续下去，当个睡美人，直至成为植物人。
    康长生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如果要把她唤醒，只有找她最在乎的人呼唤她。
    康长生苦笑，她最在乎的人已死了。若要算，还有一个负心男，那个男的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在乎？还会在乎一个早就被他抛弃了的前女友？
    想想都不可能，但是他决不能让曲姗这样下去。她还年轻，以后她还可以再要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头疼万分的时候，放学的黑子来到了病房，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康长生。
    “康叔叔，这是囡囡两个星期前给我的，她让我在她死后交给曲阿姨，我一直没法交给她，你帮我给她吧。”
    自从囡囡死后，黑子一下子成熟了起来，不再见孩童般的稚颜，唯有老成。
    盯着黑子手上粉红色的信封，康长生见着上面那稚嫩歪曲的字体，他眼眶泛红。
    没错，这是囡囡的字，还是他教的。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原本等她字练漂亮了再给曲姗一个惊喜，不料一直没有机会。
    “谢谢你了。”
    囡囡会如大人般留下交待，康长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样聪慧的小女孩完全会这样做。老天为什么要把这样聪明的人带走呢？难道真是老天疼憨儿，世上到处可以那些弱智的小孩活着？
    早知这样，希望囡囡是个笨女孩，如同现在的四岁小孩一样，一副懵懂无知快乐地生活着。
    黑子沉默了会，望着苍白昏睡的曲姗，难过地问，“康叔叔，曲阿姨真的不会再醒了么？”
    曲阿姨人很好，明明她自己都很需要钱，却还会给他买零食及书本。
    康长生心酸极了，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小朋友都这样难舍。而身为亲生父亲的林语堂却对此不过问，仿佛什么也不存在。
    “不会的，她一定会醒。”
    他会尽一切可能让她醒过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已逝的囡囡。
    “哦。”
    说完后，黑子离开了。
    待黑子离开后，康长生坐在曲姗旁边，轻抚去她的刘海，露出精致完美的容颜，轻声道，“姗妮儿，囡囡有信留给你，你要看吗？”
    没有反应，康长生长吁一口气，最后下了决定，打开了没有粘上的信封，里面几张漂亮的信笺纸掉了下来。
    打开看后，康长生完全是张大了嘴。开篇竟然是他，这是一封留给他的信。
    “康叔叔，见信好！见到这里你肯定很奇怪吧，为毛给妈妈的信写得却是你？因为我知道，妈妈一定接受不了我去世的事实，而你又那么地爱我妈妈，一定会守在她身边。如果我要求你以后想办法娶了我妈妈，你会怪我为难你么？怪我们让芳阿姨离开么？
    想想，自己真自私，不过我只有妈妈了，让我自私一次吧。我爱你们，希望能够做你们真正的女儿。对了，我在你的论坛上发表了一个东西，对方也回答了，挺有意思的回答，可惜，我无法见到对方，我相信对方这个人很有意思。”
    信写完了，没有署名。
    康长生涩涩一笑，连囡囡都看出他爱她，难怪芳源会那样绝望地离去，是他辜负了她。可是他真娶了她，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绝不会负她，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论坛？对了，他有一次在租的房子上网，正好碰到曲姗母女过来找他，在曲姗去做饭时，就随意地教了一下囡囡。也不知她嘴里有意思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会让她这样挂念？
    慎重地收好信，康长生对请来照看曲姗的护工交待了几句，他趁着夜色准备去找林语堂。明知是不可能成功，但为了仅有一分让曲姗苏醒的可能，他还是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