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乐无关笑，悲无关泪
    “姑娘，喝了这碗孟婆汤，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了无牵挂地进入六道，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相见不识。”
    “不，我不能忘了他。”女子的面容依旧倾国倾城，淡薄如烟。
    “不喝也罢，只要你愿跳入忘川河，为铜蛇铁狗咬噬，受水淹火炙的磨折等上千年，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轮回转世，重入人间。”
    女子轻轻颔首，就要往忘川河去，却被孟婆拉住：“姑娘这等痴情人我倒是许多年未见了，待到你转世，必有一段荡气回肠的尘缘，可否容我在你身上留个记号？”
    “无妨。”
    孟婆干枯的手指拂过女子的左颊，留下一枚浅浅的酒窝。
    她回望黄泉路，干涸许久的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终于还是没有落下。
    她答应过的，不哭。
    “数千年里，奈何桥下，你会看到你前世最心爱的人，看到他一次次走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踏上轮回，但他看不到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决然转身，纵身一跃。猩红的水，鬼魅的笑声，她，还是走了。
    长离，千年以后，我来寻你，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我用力地敲下最后一个韵母，“咔”！靠！“u”键居然卡住了！乐极生悲什么的还说的真没错！不过这点不顺哪比得上我作品完结的激动呢！
    我看看表，晚上七点。我不去管那个可怜的“u”，哼着歌推开笔记本，关了书桌上的台灯。走进卫生间洗手。
    对着硕大的镜子，我忍不住端详了下我的脸——嗯，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张脸还挺过得去的：皮肤没有很白但很干净，没有痘痘或者雀斑；眼睛没有很大但瞳孔是神秘的漆黑，反射着灵动的光；睫毛没有很长但向上弯弯的卷着；鼻子尖尖的，很秀气；嘴巴没有很玲珑但水嫩，像两片花瓣。
    整体看来还是端正漂亮的！我自恋地翘起嘴角，又很快板下脸。
    我不能笑。
    我再次把这个从小记到大的事在心里罚自己念了一百遍。
    唉，算了算了，小说完结了，这些先暂时忘了吧。这样想着，我很放肆地笑起来，左边脸凹下去一个小坑——酒窝，可惜只有一个。
    从小到大，就有很多人对我说：“佟未雨你很漂亮……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缺了只酒窝。”
    他们用“缺”字。
    我讨厌他们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我，讨厌他们拿我的酒窝开玩笑，我常常看着我不对称的面庞，恨不得在右脸上掐个坑。小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你要掩藏你的不同，少笑。
    除了最亲近的人，我不会给旁人看我的酒窝，因为那里面盛满了深夜里的眼泪和童年一场意外过后留下的阴影。
    不过因祸得福，我根据酒窝这个素材，写了一部网络小说《长离倾城笑》，这不，刚刚48万字连载完结了。
    哦耶！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我的好闺蜜——章玖玖。
    “玖玖，我完结了！”电话一接通，我就宣布这个好消息，语气里不无得意。
    “哦……是嘛，恭喜啊！”章玖玖的那边很嘈杂，“我还有事，之后说，先挂了。”
    我听着省略号般的“嘟嘟”声愣神。章玖玖总是很忙，她是A大校花，每天都有成百成千的追求者要打发。
    看来，我只能独自享受这份狂喜了。我从冰箱里翻出冰激凌，全然不顾刚刚结束的生理期，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爽！
    忽然一切都那么顺眼起来，这间宿舍的种种。我是幸运的，我这么想，我能考进著名的上海A大中文系，享受着欧式的建筑，有五百万藏书的图书馆和四人一间公寓般的宿舍。有了艺术系的舍友兼好闺蜜章玖玖，和一些癞皮狗一样的追随者。EverythingisOK！最最值得骄傲的是，我才刚大一，就完结了我写了一年的小说，点击量过万！我倒在沙发上蹬着腿，习惯性地崩住笑，即使此时的宿舍只有我一个人。
    “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手机铃是陈奕迅的《小酒窝》，我看了一眼号码——我妈，我极不情愿地接起来：
    “喂，什么事？”
    “小雨啊，你网上的文章……我看了啊……你整天不要总想着什么情情爱爱乱七八糟的，现在最重要的是……”
    “学习！你都说了几遍了！写作是我的爱好并且也是学习的过程，能不能不要管我的事了！”
    “我也是为你好……”
    我叛逆的心理一下子涌上来，我这老母亲还真是烦！根本不理解我，总是管东管西的，就凭她给了我生命？感谢归感谢，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与她，只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她用我做保障拴住我爸，我用她让我健康地成长到现在，所谓亲情，就是维系我们之间互利关系的借口。等这段关系结束，我便与她无干系。
    在我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的时候，依稀听到那边她还在啰嗦：“还是恭喜你……”我的动作一颤，但还是挂断了。
    这个电话彻底搅乱了我的好心情，我爬到床上，闷闷地躺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烈酒，滑进喉咙，激得我咳嗽不止。
    闪着寒光的小刀映在因恐惧而缩小的瞳孔里。
    把手腕勒出血的粗大麻绳。
    一切仿佛近在眼前，又一次以梦的形式重演。
    醒来的时候，天大亮。
    章玖玖已经回来了，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喝牛奶看肥皂剧。见我起来了，二话不说拉起我就出门：“走，去看看大学社团招人。万杉和于思君早走了。”万杉和于思君是我们的舍友。
    我脑袋晕乎乎的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塞进了人群里。一群男生围着章玖玖吹口哨搭讪，章玖玖也很配合地微笑、点头。
    “佟未雨站在章玖玖身边就是一对反义词。”我又听到了这样的评价。在他们看来，章玖玖温柔可人，我冷若冰霜。我淡淡地扯扯嘴角。
    看章玖玖那幅样子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我就自己走开了。路边摆了很多小桌，每张旁都或多或少地站了人，都是我这样的新生，叽叽喳喳的。
    “诶诶，听说辩论队队长是个大男神呐！”
    “我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还有文学社，社长是个大暖男！超帅！我们去加文学社吧！”
    这样的议论听得我恨不得把耳朵扯了，我自动脑补了一下我没耳朵的脑袋，牵动嘴角。
    那些被冷落的社团，纷纷派人出来招揽，讪笑着就往上贴：“美女美女加入我们吧……”我打了个寒战，立马摆出一副“我不好惹”的表情。暗地里自恋地赞美我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想着随便找两个社团报个名就行了，于是加快脚步往前走。忽然，一个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在一堆人的包围里，却异常耀眼。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多，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柳眉下的眸子专注而认真，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温暖而疏离。
    真的很帅！我居然有点犯花痴！只是，这个人，好像见过，不，也不是见过，只感觉曾就在身边过，很熟悉，却也朦胧。
    我不由自主地挤进人群，仔细看他那张带着礼貌微笑的眉眼，很近，周围挤挤攘攘口里说什么我那一刻几乎听不到了。
    他的气质，是那么地像一个人。
    “长离？”
    我脱口而出。
    这是我小说男主角的名字，本是一个著名青年作家的笔名，我疯狂痴迷着他的文笔，所以借用他的名字，只是他可能怕麻烦一直没有在电视或报纸上露面，网上搜他的照片也是空白。
    那一刻，我居然认定眼前人，就是长离本尊。
    他应该是听见了，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什么难以察觉的东西一闪而过。
    “长离。”我直直地看着他，这回我用的是肯定句。周围的几个人茫然地看着我，大概觉得我疯了吧，窃窃私语。
    他的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了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递过来一张报名表：“同学，要加入文学社吗？”
    我毫不客气地拿过来现场填了报名表递还给他——这个人，我一定要证明他就是长离。我就是这样，执著起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佟未雨，嗯，我是社长——斐世垣。”他的笑容灿烂夺目，仿佛能融化坚冰。
    我眼冒红心，但为了我高冷的形象，我口是心非地冷哼一声：“别这样笑，很假的，中央空调。”
    一看就像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他还是很淡定，这可让我骚动的心更不淡定了。我转身扒开人群走了，不知道在他眼里，那慌乱的脚步是不是很像逃。
    “未雨！我在这！”章玖玖在远处冲我招手。
    我跑过去：“那些男生打发掉了？”
    “嗯。”她点点头，一边和我一起往前走，一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们去加辩论社吧！”
    “辩论？！你不是美术系的吗？对这个感兴趣？”我惊愕。
    “我喜欢上了他们队长。”章玖玖这句话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和说一句“我去吃饭”一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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