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再生 明明灭灭缘起何时 (十五)此缘非彼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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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生再世为人后,想过很多次与江枫重逢的场景,其实归结起来,无外乎就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纵使相逢应不识”、“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来生思量过了,第一种和第三种似乎不大可能。离别太久,岁月是把无情地剑,斩断了许多尘世旧缘,来生并没有把握自己和江枫能够第一眼认出对方。而第二种,是最有可能的,不想,当真被自己猜中。来生看着江枫的样子,想着,若是走在大街上遇到了江枫,或者自己都很可能把江枫当作路人甲乙丙丁自动PASS掉了。看着江枫的表情,怕也如自己一般。
她无奈一笑,他们的相逢是“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客”。她清清浅浅地笑着:“枫,好久不见。”
枫,好久不见。
这句话一说,在场三人皆惊了。
其中二人异口同声道:“你们认识!”这二人,自是夏宇和许卿。
另有一人惊道:“你好了?”而这一人,自然是江枫。
江枫的惊讶更甚于其他二人。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你一直陪伴着长大的小傻子,有一天清清泠泠地站在你的面前,跟你说“嗨,好久不见”,你会有什么反应?是惊?是喜?反正之于江枫,绝对是惊大于喜,因为这就意味着有些他不需要对小傻子来生解释的事情必须得对聪明人来生解释。
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来生?你果真是来生么?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叫来生?不,不,你不是来生。不,不,我是问,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来生?”
许卿和夏宇不约而同诧异地皱了皱眉:“枫,你怎么了?”
他们眼里的江枫是一个聪明能干的人,果敢利落,思维敏捷,条理清晰,从来没见他这样失态过。
“我是你认识的那个来生啊。”来生其实是理解江枫的失态的,换作是她自己,也怕是要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她隐约想起她躺在医院刚醒的时候,母亲见到她时的反应,如今江枫不过是将当日场景重演了一遍而已。
江枫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姑娘模样倒没大变,就连身高似乎也没怎么见长,但怎么看都跟记忆里的模样不一样了。要说他忘记了这姑娘那是假的,不管怎么样,这姑娘是他整个孩童时期和少年时期最重要的人;但要说他怎么牵挂这个姑娘,却也说不上。这些年来,他拥有自己精彩的世界,五彩缤纷,认识了许多的人,见识了许多的事,来生这个傻姑娘在他心里的印记越来越浅,浅到自己有时候都想不起来,他还曾经认识过这么一个傻姑娘。这些年来,他并不经常想起她来,即使偶尔想起,也只记得那年离别时自己的那句承诺。因为当年那个未曾兑现的承诺,他心里对来生有隐隐的愧疚。
“枫,既然认识,那咱们就一起吃午饭吧。我和来生逛得又累又饿,我现在简直可以吞下一只羊。”夏宇嘻嘻笑着,拉了拉来生,打破了这略略尴尬的重逢。
许卿也说:“好呀,枫,正好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吧。人多吃饭也香些,你和来……来生也可以继续交流别离之苦重逢之欢。”
来生其实并不想跟他们去吃什么午饭。她看着许卿娇笑着倚在江枫身边的样子,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心心念念了十余载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翩翩儿郎,她有许多话要问他,譬如为何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为何一去便杳无消息?可是真的只把自己当成包袱甩之而后快?这些年来,他有没有像她想他一样想她?也有很多话要告诉他,譬如小傻子来生一直在等他来看她,如今的来生其实是再世为人……
可是,这一切都无从说起。她不禁想起来乐那句劝慰之辞: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她不禁想问,自己和江枫算是有缘还是无缘呢?若说无缘,兜兜转转十余载,竟然在异地他乡重遇,这算不算缘份?若说有缘,那么,为何相遇之后竟是这样的光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正怔忡间,夏宇已然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了,边走还边嚷:“来生来生,你说咱俩是什么缘份啊!你竟然跟江枫认识,我们早早晚晚是要见面的,你说对吧?”
来生实在无法理解夏宇缘何这样兴奋,夏宇给她的感觉一直是一只狡猾中带着些无赖,狡诈中又保留着些许良善的狐狸;而此时,他所给她的感觉,倒像一个有些八卦的少年。这人有千面,来生想,他该叫千面狐才对。
“枫,你跟来生是怎样认识的?青梅竹马?”许卿故作轻松地问。其实,她的手死死地捏着江枫的衣袖,都捏出汗来了。从江枫的反应来看,来生对于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我们以前是邻居。”江枫神情依然有些僵硬。
许卿神色一垮,来生终是看不下去,补了一句:“我以前并不是这样子的,我以前是个傻子,多承江枫照顾了许多年。”
这样说出来,来生心里似乎也轻松了。是啊,不过是自己承江枫照顾了许多年。作为一一个傻子,与一个聪明人相处的记忆或许可以说是最难忘的记忆;可是作为一个聪明人,对于与一个傻子相处,却并不一定那般难以忘怀。她又凭什么在许多年后的今天,依然期待他待自己如往日般与众不同呢?
许卿和夏宇闻言,不禁都“啊”了一声,眼睛不约而同地打量着来生,夏宇终于细细嘟囔出声:“还真看不出来。”
而后,许卿和夏宇便就这个问题,向来生提出了许多的疑问,来生都有问有答,老老实实的,像是答考卷一般认真。一路热闹非凡,来到了商场五楼的一家川菜馆。倒是江枫,仿佛还未人重逢的冲击中挣脱出来,一路上除了偶尔朝来生打探性地瞟上几眼,便再是默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