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索命青衣 三三、秋重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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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季节里,晴朗的日子总是很多。
在晴朗的日子里,虽然总会时不时地刮着些风,濛濛乱扑行人面,走在街上,让人总会有种莫名的冲动。
但总的来说,深秋的季节还是迷人的,还是惬意的。
就像是带刺的玫瑰,让你为此而感叹的时候,同时又让你受到莫名的伤害。
深秋的空气依然是干燥的。
干燥的空气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就像是混沌之中的先祖盘古,被沉重的四野紧紧包裹着躯体。
偏西风在原野上漫游着,打着旋儿,无数的尘土粒子,总会被秋风卷得很高,犹如秋风手里的玩具。
其实,每个人从小到大,总会有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玩具。
而对李存孝来说,在和剑三十在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里,是他一生这种最快乐的日子,也是收获最多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他,也像很多他那个年龄的人一样,有很多玩具。
只不过,他的玩具有点儿特别而已。
——特别得有些残酷。
——残酷得带着血腥。
他觉得那些在树上爬来爬去的虫子很好玩,就捉住它们,把它们的脑袋揪下来,安到另外一个虫子的脖子上。
他觉得窗前那些刚刚绽放的花儿很漂亮,就随意地采摘,又随手扔进后山的溪流里。
偶尔下山一次,看见街上那些叫花子敲着破碗挨家挨户地转悠,就觉得他们不顺眼,觉得他们很脏,很恶心,就会把他们使劲推了个跟头,摔破他们的碗。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
那都是他很喜欢做的事。
剑三十却总会告诉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每一只动物,每一棵花木,都有他们生命的权利,我们并非神灵,所以,并没有随意剥夺一个人生命的权利,一切东西在冥冥中都有注定。
所以,从那之后,李存孝的剑虽然变得越来越块,越来越凌厉,却从来不再枉杀任何无辜的人。
在闯荡江湖以来,大家虽然称他为索命青衣,但他所索的每一个人的命,都是该杀的人,都是非死不可的人。
有的时候,即使是罪大恶极的人,索命青衣也会稍稍地留情,给他们一次重新改过的机会。因为他已经将剑三十所告诉他的话已经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每一个人,每一只动物,每一棵花木,都有他们生命的权利,我们并非神灵,并没有随意剥夺一个人生命的权利,一切东西在冥冥中都有注定。”
因为剑三十的剑本来就是一把仁慈的剑。
在剑三十的剑下,也从来就没有杀死过一个无辜的人。
现在,李存孝既然已经从剑三十的手里接过了这把仁慈的剑,那么,他也绝对不能杀错一个人。
李存孝躺在车上,倚靠着窗户,看着那外面那些苍蓝色的天空,在深秋的季节里变化着它的颜色。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
路面很粗糙。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那已经不能叫做是路,顶多也就是没有杂草,没有石头,没有树木的一块空地而已。
路面坑凹不平,向远方无限地延伸,犹如斜插进在那无尽的天际里的冷杉的枝桠,瘦硬而艰辛。
一辆马车,就是在这样一条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这是一辆非常陈旧的马车。
车,简单而破败。
马,是瘦马。
这实在是一辆急人的马车。
可车上的人却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
在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奔波之后,他们仍然在古道上。
车上的李存孝,仍然是那么疲惫,那么落拓,可那双落寞的眼睛却亮如寒星,正注视着空中的飘尘。
长孙无垢斜靠在李存孝的肩膀上,犹如蜷缩在主人身边温顺的猫咪。
她那秀丽的面孔覆盖着无言的疲倦。
她的双眼正安然地闭着,长长的睫毛随着细腻的呼吸微微颤动着,就像是已经睡着多时。
她好像也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睡得这么熟,这么香了。
当她这样慵懒地依偎在李存孝身边的时候,就像是小时候躺在父亲的怀抱里。
——李存孝的肩膀让她觉得很塌实。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她看上去虽然有点儿累,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幸福的,幸福得几乎已经让人不忍心去惊动她。
李存孝事先已经吩咐过了那车夫,尽量走得慢一些,不要让车子有太大的颠簸,免得把她惊醒。
望着长孙无垢那安详的睡容,李存孝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暖意,就像是寒夜里挂在远处客栈门前的灯。
他的心已经冷了很久。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与白姬绾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他一生中最甜蜜的回忆。
在那些日子,天是蓝的,风是绿的,草是香的,甚至连水中游动的鸭子,他都觉得是世间最美的动物。
他的眼中,世间万物都是天堂的精灵。
却又偏偏是白姬绾,使得他的心变得无比的绝望,无比的哀伤,一下子从天堂跌入地狱。
而这一刻,在望着长孙无垢的时候,他忽然又有了当初那种温暖的感觉,觉得春天好像又回来了。
在望着长孙无垢的时候,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喜欢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衫的倩影,站在三月樱花的树下,朝着他吧嗒着长长的眼睫毛。
然后,那个淡紫色的倩影突然不见了,满树的樱花被风吹得飘落满地,犹如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不知道从那个地方吹来的风,不停地摇晃着光秃秃的枝干,急速的,迅猛的,犹如迎面而来的霹雳。
紧接着,那种刺痛的感觉又狂风骤雨般的袭了过来,将这点刚刚涌起的温暖在瞬间冲刷得干干净净。
而长孙无垢的眼睛忽然又变作了白姬绾的眼睛,同样如山涧的深潭那么清澈,如樱花的花瓣那么温顺。
甚至连她的睫毛也变成了白姬绾的,同样如湖边的水草般浓密修长……
李存孝的全身忽然颤抖起来,仿佛正有无数支利箭正射向他的心脏,瞬息间,将他变成了受伤的刺猬。
长孙无垢只是笑了笑,将自己的身体偎得他更紧了,眼睛里忽然闪现出一丝关切的目光,仰头问道:“你冷吗?”
李存孝看了看她,道:“你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