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凤雏初起 四十六、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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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坐了多久,体力耗得枯竭,月光越发明媚,他解开外袍盖在呼延弘的身上,他知道自己该走了,但是却挪不开半分步子。月明星稀,月光洒在广阔的沼泽之上,南宫卓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太累了,轻而易举就滑进了幽深的幻梦里,梦里那个银发男人在尸山血海中狂笑,呼延弘把他护在身后,西苍皇宫烈火熊熊,最终归于一线。梦中苍茫天地间,只有一个孩子在长草里恸哭,满身是血,紧紧抱住肩膀抽泣。
“……我不想……我从来都不想杀了你们的,格图,哈尔敦,多玛……我真的不想啊……”
南宫卓感觉长草在身周蔓延,他悄悄走近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只有六七岁,脖子上串着狼牙项链,大雨倾盆,仿佛感觉到了他,那孩子猛然转过脸……他确信他见过这张脸,这双眼睛,燃烧着猛火和悲恸的眼睛。
他惊醒过来,呼延弘的手还紧紧捏在他手里,已经被他的体温暖出了余温,他握紧呼延弘的手,知道这点暖意也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罢了。月光美得如同轻纱起舞,他抬起头,一轮圆月悬在长空中。
在那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握住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那手指失控猛然一把握住他的手,他吓得惨叫出来,一把甩开手,心魂俱裂跌倒在沼泽浅水里,惊悚看着月光下的尸身。
呼延弘的身体在动,仿佛从梦中惊醒的狼,他全身的肌肉绷紧收缩着,健壮的肩胛扭曲,喉间突然狠狠吸了半口气,紧攥住身下青草的大掌发白,他仰起下颌,猛然睁开的双目倒映着天空的圆月,仿佛被惊骇般突然撑起身来,粗重喘息咳出半口血。
南宫卓这一次真吓蒙了,他还看得见大将军胸口那个血洞,然而呼延弘还在动,手臂侧撑起身躯,俯身呕出数口鲜血又跌倒在长草中,南宫卓想去扶他,半刻却又看见对方宽阔的脊梁挣扎撑了起来,让他想起某种垂死挣扎的巨大野兽。
“我的妈呀。”
那个苗人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张口结舌,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妈的,他胸膛上的大口子还透光呢!我了个去,你的男人怎么都这么猎奇!?”
南宫卓快吓傻了,他挣扎着踉跄去扶呼延弘,呼延弘猛转过双眸,黑眸里满是血丝,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扑猎物般狠狠一把攥住,对着他的脖子就要狠咬。
“啊,住手!”那个苗人青年箍住呼延弘的脖子往后一扯,两位健壮的金蚕王一左一右仓促架住呼延弘,呼延弘双目通红如血,瞳孔暴烈,剧烈挣扎起来。
“快把这个会死而复生的怪物绑起来。”龙雨命令那两位金蚕王道,把南宫卓拎起来:“疯了吗?怎么回事,这男人身上的凶气比那两个夜叉还厉害!先捆起来,观察一阵子再说。”
三天后,南宫卓端着一碗热汤小心靠近呼延弘的床边,呼延弘盯了他一眼,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南宫卓端着汤的手一抖,心里内疚得很,伸手解开呼延弘的外袍给对方上药。
才过了三天,说来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呼延弘胸膛上的破口已经全部长平了,只有翻卷狰狞的皮肉伤痕,南宫卓咬着药纱一边给对方擦拭伤口,顺道用药纱浸透药汁,给呼延弘牢牢压在伤口上裹上绷带。
“他好了?”龙雨抄着袖子站在门边,笑吟吟看着他们两个:“现在你有没有空?帮我去市集买药去。”
南宫卓翻身下床,他早把自己是九五之尊这事扔到了脑海里,穿上鞋就要走,他有点害怕跟呼延弘独自呆一块儿,总觉得呼延弘下一刻又要像那时一样双目通红发起疯来。出乎他意料,他刚跨出门,呼延弘就裹着武袍跟了上来,沉默得像巨大的阴影跟着他。
“大将军,你要休息,回床上乖乖躺着好不?”南宫卓企图说点软话,去拽呼延弘的袖子,呼延弘淡淡道:“怕你有危险。”
“我跑得比你快!就你,打不过别人还偏偏要硬撑!我……”南宫卓张口刚要骂,又觉得是自己把那个男人放出来了,这才理亏,心里揪着难受,只得愤愤闭嘴。
「小哥,不是我说你啊,这男人邪门得很,长得是还入眼,高大威猛的,说是个人吧,一身凶气赛过夜叉,你冒冒失失跟他在一起,要是这一辈子被毁了怎么办?吃了你都不吐骨头!」
南宫卓左右思虑着龙雨对他说过的话,邪门,确实是邪门,连他都搞不清呼延弘到底是什么身份,西苍的护国将军?再勇猛的将军被刺穿了胸膛,肉都透光,还能再喘气爬起来,三天就好得又能走路?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皱眉穿过那片沼泽,身后跟着呼延弘,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附近的小市集,南宫卓瞧着药铺开着门,里面一个小哥趴在柜台上睡觉,就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把龙雨给他的药单塞给那个小哥看,趁那伙计转头点药,一个穿着月青绸袍的青年踱到铺子里,也摇着折扇在等点药。
“这位兄台生得好俊气,外乡来的?”那青年对南宫卓热情的笑了笑,刚有几分兴趣跟南宫卓说话,看背后的呼延弘双眼冰冷如刀,又忿忿打着折扇道:“瞧这位兄弟原是有主有伴的,也难怪,找着这位一身杀气腾腾的人儿,倒是没人敢欺负。”
“他是……他是我大哥。”南宫卓有点尴尬,慌忙辩白。
“他是我夫人。”呼延弘冷冷道,高大身躯施然卡进两人之间的空隙,生生把两人的谈话截断:“要是没有事,我们先走了。”
“哎不是!你他妈给小爷说什么呢!”南宫卓急忙把呼延弘粗暴扯到身后,他有心打听打听周围的事,却听那青年笑道:“这里偏远,外乡人可不多见。前些日来了支大马帮,马帮的头人在正街开了个大商号,这段日子外乡人才渐渐多起来的。”
“马帮?”南宫卓闻言有些诧异:“就是那种驮货的大马队?”
“今夜马帮的头人在镇里广场摆了社戏,你们不妨去看看,演戏庙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卖,很热闹呢。”青年笑道,清澈双目在南宫卓身上留恋,不断摇头,看似对南宫卓身边的呼延弘很是遗憾:“只不过仁兄有人作陪,在下便不好再打扰,只管与你的眷侣……一同去看。”
“咱们去不去看?”南宫卓有点期待,提着药包转身问呼延弘道,呼延弘皱眉半刻才开口道:“马帮走南闯北,本来该是去繁华富庶的城镇,这个小镇偏远,四面环绕沼泽,马帮为何要在这里开商号?”
“你是说这其中有诈?”南宫卓琢磨道,扯着呼延弘把对方拽出药房,特地低头看了看呼延弘的伤口有没有渗血:“那你还是回去睡觉,我要去看看,我好久没去庙会玩。”说道就要脚底抹油。
“给我回沼泽去!”呼延弘怒道,一把将他拽住抄着就走,南宫卓刚挣扎,却看呼延弘背后披着的铁黑长发间银亮发白,好奇伸手一撩,黑色卷曲的发丝下又多了许多银色的发丝,他心里有点难受,呼延弘是身子虚了才这样?他握着呼延弘手肘,抬眼惋惜道:“大将军真老了,头发都白透了。”
呼延弘揪着他的肩膀把他拎到身前,他刚还想说唇却被对方俯身堵上了,唇间相贴,半刻呼延弘放开他,皱眉道:“你没事就好。”说罢,转身就走。
“你这个习惯简直太坏了,别没事老亲小爷我……”南宫卓连忙用手背不满擦了擦嘴,他溜到呼延弘身后,刚想赶上前去,忽然感到一股眼神在背后狠狠刺了过来,犹如芒刺在背,他一回头,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默然经过。
“九霄爷在等你,他一直在找你。”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南宫卓猝然回头,那个摇着折扇的青年将脸隐在折扇后,对他忽然诡秘一笑:“小哥,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