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凤雏初起  二十、心魔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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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明烛跳动,两只兔子在房间一角啃着胡萝卜,南宫卓屏气凝神盘坐在床上,努力让心平静下来。
    抱元守缺,形合天地,阴阳两融,万物生灭……他试探着轻念心诀,按那青年教给自己的法子清除脑内杂念,观想胸腔间气念游移。
    夜叉双子王在他的坚持下睡在了隔壁房间,若是跟他们还睡一房,他总觉得有点不太爽,他想要点独立的空间。何况那两个人总是叫他放松不了。
    在他的思绪深处,神念如一颗细小的种子盘旋成形,仿佛滚滚波涛中他头一次深入观想自己的内心,一时觉得身处寂静空间,有种难言的平静。
    片刻,那细小的种子攒动着发出嫩芽,南宫卓心中一喜,却失了观想控制,脑海中飞快涌入杂念,肺腑间猛然一阵翻腾。
    「嗯……哈……」
    那半人半蛇的女子低吟着,在罗帐间交叠的身影,反复回荡的暧昧笛音……
    南宫卓撑臂伏在床间,努力压住肺腑间可怖的翻腾感,冷汗从他的额头慢慢渗了出来,点点滴滴落在床上。
    他从未修习过心法,但是他曾读过修心的经书,知道这些困扰他的东西是什么。
    心魔,人的心障杂念太多,一丝一毫杂念都会干扰修行,所以修仙之人最终能飞升之人少之又少。
    他不甘心放弃刚刚体会到的那种心境,努力坐稳将思绪强行再度集中,那曾经在阿修罗大殿听到的蛇妖的喘息声却一直回荡在脑海里,让他次次分神。
    他焦躁一拳砸在床边,靠回床上大口喘息,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只要你愿意迈出第一步,你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龙雨对他说的话历历在目,他皱眉用手背盖住双眼,额角突突跳动疼痛。他是没有天赋吗?
    他本来从未想过要修习什么护身心法,但好胜心使然,又兼刚刚体会到那深处平静空间的畅快之感,更是舍不得放弃。年轻心性,他一试再试,却再也无法集中。
    肺腑间渐渐像有一团火在燃烧,那团火走岔穿入下腹,烤遍全身,南宫卓猜想这是他刚刚思绪走岔的惩罚,修炼心法最忌心神不定,不然极易走火入魔。
    他擦了冷汗,起身把茶壶里的冷茶都灌进肚腹,努力撑住桌沿坐下,摇了摇头告诫自己要清醒,斜撑在桌边闭目养神。
    冥冥梦境,又是黄金的辉煌宫殿,滥饮的酒席,雕花的华贵大床,碾磨在唇间火热而充满侵略感的吻……
    南宫卓惊醒过来,片刻哑然失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自己防着夜叉双子,对方一直规规矩矩,反倒一直想入非非的成了自己了。他又开始恨起自己来。
    心法走岔的热度在他全身游转,他喘息出声,支着额角,喉咙发干,却倒不出半杯水了。
    他倒在床上,手指将汗湿头发抓上额头,墙角兔子啃着胡萝卜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嘈杂得吓人,好像所有声音都放大了很多倍。
    这个夜晚难熬的难受,像有许多种可怕又纵容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疯狂一次又怎么样?放开一切去追寻自己想要的又怎么样?
    他连自己现在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渴极了。
    打小开始他就眷恋人身体的温度,他娘说他打小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因为睡觉的时候总爱拉着母亲的手……可是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人那样亲密让他握着手入眠了。
    他是绝不肯放纵自己去做什么的,对南宫霄曾经的感情埋在心里,成了一根刺,每次当他想去触碰感情的时候,那根刺就会狠狠刺他一下。
    在黄泉国的两年起初非常非常难熬,他害怕,恐惧,大部分时间被关起来,生怕有一天就会成为食物,直到他在那一天的清晨听到了那样的琴声。
    他还记得在华丽辉煌的白骨大殿之中,夜摩天与化生天奏琴的景致,两位夜叉王一腿盘在宝台上的王座间,一腿踩在金箔铺陈的地面上,散漫斜抱着两把乌木古琴,畅快放肆,且奏且歌,琴声粗朴壮阔,两人击节饮酒,哈哈大笑。
    他第一次知道夜叉族也有属于自己的音乐,那音乐吸引了他,化去了他的恐惧,因为他看见了两位王脸上畅快的笑意。
    两人的嗓音都低沉悦耳,带着雷霆般的浑厚,以夜叉的语言高歌大呼,放肆大笑,奏出的琴音却有种难言的狂放感染力。
    他记得那天夜摩天发现他瑟缩在殿角,眉目飞扬间高傲一扬唇,依旧长歌奏琴,那双血色的双眸却始终带着笑意凝视着他,追着他,像火焰一样暖热。
    然后在同一天,化生天私下来找他,将一把玉笛放在他被关着的鸟笼里。
    从此之后,夜叉双王在他的眼里就不止是吞人血肉的野兽了,他们更像是两个肆意放纵,直爽傲然,有血有肉的两个男人,不再仅仅是暴君和恶鬼。
    不代表他们有一天不会背叛你。一个声音在南宫卓心里幽暗道,他闭了闭眼,躺在床上。
    他凭什么觉得食人血肉的夜叉王会对他真心相待呢?两人的照顾和善意可能是对猎物的一时兴起,腻了,他就是食物,没有二话。他清楚自己是不能犯傻的。
    胃里猛然一阵翻腾,他弓起背,很惶惑自己这样全身都不舒服的状况。对了,他在发烧,病还没好全,他是全忘了。
    他的思绪越来越钻牛角尖,如果母亲如那青年所言还活着,那为什么母亲要离开自己?也许自己就是这么不讨人喜欢,留不住所有身边亲密的人。
    曾经在皇宫里认识的呼延弘将军,曾经扶着他过冰凉溪水的护国大将军,反叛后将通缉他的布告贴遍全国;曾经将他暖在怀里处处袒护的南宫霄,带着几百骑兵三天三夜把他围堵在树林里,企图让他死在残雪里;甚至是他的亲生母亲,在他不过几岁的时候也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声息。
    他越想越觉得沮丧孤独,知道自己不能这么钻牛角尖,但控制不住。
    “爱妃?爱妃。你睡了?”门外传来化生天的声音,他全身酸软,不想去理。
    门外等了半刻,随即门被粗暴的敲了敲,听起来像是要把门整个卸下来。
    “小卓?”大半晌,夜摩天的声音才隐隐传来,带着些许惶惑:“你开门。太夫送了你要喝的药汤来。”
    再没有反应,他们的声音就开始有点着急了。南宫卓不是故意不开门,他扶着床想起身,一下就栽倒在了地上,天晕地转。
    “你好烫。”他听见门响,区区一扇客栈的木门是铁定拦不住两个夜叉王的。他感觉身子一轻,被抱放在床上,有人用手指试了试他额头。
    “我没事。”南宫卓皱眉道,挥挥手想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夜摩天一把握住他在空中乱挥的手,把他用被子压住。
    “再叫大夫来吧。”化生天皱眉道,好像很不习惯“大夫”这个新字眼。南宫卓觉得夜叉王的视线在身上停了很久,好像特别搞不懂凡人怎么又是病了,又会火烫火烫。
    “我没事!”南宫卓一股狠劲上来,撑着床硬从对方怀里撑起来,像只呲牙的小凶兽,他在黄泉国也养出了暴躁的脾气来:“你们回去休息。”
    “别犯蠢。”夜摩天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看见一只兔子硬在眼前扑腾,轻而易举一手捏着他手腕一手掖着他的腿就搁上了床脚,这动作倒像真是在逮一只兔子。
    “行了行了,你没事。”化生天忍不住笑出声来,握住南宫卓的小腿按在床上,看着对方眼睛一下露出惊恐来:“你那眼睛盯着我们做什么?知道怕了?”
    南宫卓才觉出慌张,夜摩天抱着他的肩膀,化生天按着他的腿,他都不知道这两人是在玩还是在认真,这么紧密的接触真让他全身炸毛。
    “行了。”夜摩天喝住坏笑的兄弟,将南宫卓放在床边,马马虎虎拉上被子盖住:“让店家的丫头去找大夫来。没事别吓唬他。”
    “行吧。”化生天血色的双眸还盯着南宫卓,幻出人形来那双瞳孔底下还是血色的,看久了就看得出来。他不太情愿放开南宫卓的腿:“这腿就我胳膊这么粗,一不小心掰折了。”
    夜摩天看了化生天一眼,双子王之间的默契是潜移默化的,几乎是不需要言语的默契。化生天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扫兴得很,走吧,找个能给他看病的来。”化生天对自己的兄弟道,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房门,脚步声远去。
    南宫卓躺在床上半刻,忽然又觉得一股视线紧紧盯着自己,懒然掀起眼,猛然看到之前在那青年身边的其中一个男人伫立在床前,幽绿的双眸紧紧盯着他。
    “……你……怎么……怎么了!?”他全身一紧,立马抓起剑鞘迅速直起身来。
    “主人让我告诉你。”男人木然道,慢慢半跪下来,低首对他开口:“生人不可入罗浮山,要入罗浮山取宝镜,需先入罗浮派,成为罗浮派门徒。”
    “门徒?”南宫卓惊魂稍定,指节扣住剑鞘:“……当门徒有什么条件没有?”
    “有。”男人毫无表情回答他,从怀中抽出一方皮卷递给他,仿佛机械复述:“其一,天资聪颖,其二,内功根基优秀,其三,武学功底上佳,其三缺一不可。”
    “我……”南宫卓闻言呆怔半刻,迟疑接过那皮卷,搔了搔头发道:“我都……都没有自信……”这倒是实话。
    “主人说,按他的心法导引双修之术,按卷中步骤具体施为,寻力量强横之人双修,三月内便能达到修仙弟子筑基期的修为,若仅靠苦修,则要三年之久,两者权衡,请你好好决断。”
    南宫卓哑了嗓子,耳根略略涨红,有些不自在刚想说话,那男人早已木然转到窗边,一跃而下,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南宫卓盯着手头的皮卷半刻,咽了口口水,将皮卷信手展开,皮卷上密密麻麻皆是经文图形,他脑子一炸,猛然将皮卷合上,心里灼热得窘迫。
    三年,让他再等上三年才能见到母亲,他刚刚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可能还活着!他按捺不住性子,但又始终无法决断。
    他最终皱着眉头再度展开了那方皮卷,一字一句涨红脸细细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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