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南宫卓石化般伫立在原地，脊背几乎蹿过一阵恶寒，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珠儿……那个丫鬟……一直恋慕的将军，是你？”
    “是。”呼延弘满不在意的承认了，颔首看着他，伸手把着腰间利剑。
    “我……我都知道了！”话一出口南宫卓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了呼延弘手里的利剑。这样的半夜，后花园里谁都没有，若是呼延弘起了歹意，他根本逃不过。
    “七皇子都知道了什么？”呼延弘的声音低沉而饶有兴味，伫立原地，高大披着战甲的身躯没有一丝一毫动摇。
    “你……你一定是约珠儿那丫鬟来后花园的时候，起了，起了色心，然后珠儿不从，然后你就仗着蛮力，欺凌那弱女子，将其杀……”南宫卓支支吾吾道，踉跄后退。
    “嗯，照七皇子说，也只有你一人发现了末将这般滔天的罪行，常理而言，我只需将七皇子灭口，天下便不会有第二人知道我犯的罪过，我也可高枕无忧。”
    “言之有……不，不，不！你，你大胆！！！”南宫卓全身一抖，看着武将高大的身躯步步逼近，随时绷紧身子想回头就跑：“你要是胆敢乱来，我就……我就……”
    “七皇子的威慑力真有王者之风，末将佩服。”呼延弘仿佛看见了一只金丝雀倒竖羽毛，唇角扯起一嗤：“还请七皇子不要大叫，以免惹来他人注意，那末将不得不心狠手辣，到时候血溅四处，颇难收拾。”
    看见对方踱步靠近，南宫卓全身一炸，还没跑到一半，便张牙舞爪着被一把扯着胳膊拎了起来，他感觉后背抵住了对方坚硬的战甲，又踢又打，嘴却被一把捂住，整个身子压到了那株枯死的梅树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他怒视对方道，脸颊在树干上蹭得生疼，还未想个透彻，脖颈上便压上了冰凉的剑锋。
    “……七皇子若是答应不说出去，我就放你一马。”他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压在耳边道，带起脖根一阵颤栗。
    “你休想！你这万恶滔天十恶不赦的伪君子，苍天有道，我就算死也要托梦，托梦给父王……昭告天下，诛杀你这个狗贼……”南宫卓咬牙硬气道，被捏得生疼，他扭动着直踹。
    “也罢。”他听见呼延弘叹了口气，随即他感到一只手在拉扯他的衣带。
    “你，你，你在做什么！？你这禽兽，杀我还不够，死前还起了色心，想，想折辱于我——我告诉你，做鬼也不放过你，呼延弘，什么定国将军，十足的禽兽！！！！”
    一只带着剑茧的粗糙大手娴熟滑进南宫卓衣襟前抚摸着，他折腾踢蹬着不断咒骂，却感觉到那只手摸到了他的后背，猛然从他的脊背间揭下了什么东西。
    他疼得低声叫出声来，呼延弘却放开了他，他连忙拢起衣襟，一抬眼便撞上呼延弘漠然俯瞰自己的眼神，不免一愣。
    “有人在七皇子身上施了蛊，我所料不错。”
    他听见呼延弘冷静的声音道，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捂住衣襟隔开夜间冷风，皱眉道：“蛊？你说什么……”
    呼延弘摊开大掌，南宫卓一眼便看见他的掌间躺着一只垂死的银色蝴蝶，抖了抖翅，猛然化作一层银粉在风中飘散。
    “这是……”南宫卓张口结舌，呼延弘俯瞰着他，皱眉深深叹了口气，负手踱到那枯死的梅树边，扫过明媚的月色。
    “七皇子在宫中定要小心，如今圣上病重，大权旁落，贵族势力不断争夺权柄，即便是太子，也并不一定最终就能登基。自然，争夺帝位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七皇子以后勿要轻信他人，以免惹上杀身之祸。”
    “那……珠儿难道不是你……”南宫卓后退半步，犹豫道。
    “我为何要偏偏和一个女流之辈过不去？”呼延弘扫了他半眼，唇角生硬扯了扯：“不管七皇子信不信，我言尽于此。夜深了，不如护送您回宫，您要知道，夜间的皇宫，对您而言，四处都是凶险。”
    南宫卓模糊哼了半声，还是赶紧直起身来，跳着去找踢掉的另一只鞋，亦步亦趋跟着呼延弘往回走，他回头往后一看，那枯死的梅树上哪有什么赤红色的香包，只有枯败的枝条犹如死人的双臂，伸向天空。
    “你姓呼延，这是异族的姓……你是个异族人？”
    两人一前一后，南宫卓有意一脚脚跟在身后去踩呼延弘高大的影子，瞅着对方好奇道。他在月光下看着护国将军，如今的重安王，呼延弘的面部轮廓分明，双眉英锐浓黑，眼窝深陷，唇角锋锐紧绷，眉骨在深邃双目间投下浅浅阴影，望之森严，让人望而生畏。
    不像其余南方皇室的宗亲，俊美男子皆都高挑端正，双唇饱满含笑，如玉般温润，呼延弘的长相则刚硬锋锐，这便是南宫卓在书里读到过的，典型蛮族人的长相。
    “何须多问。”呼延弘却对他的问题没有兴趣，敷衍点了点头，仿佛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不说就不说嘛，小气鬼。”南宫卓嗤哼道，几步跑到宫门前，挥手赶人道：“本皇子要就寝了，你退下吧，退下退下。”
    呼延弘正立原地，看着月光下歪靠在门框上的南宫卓，不过十六的少年，发丝系青绦，散乱掠在白润脸颊前，一双墨玉眸子略带忿然，睡鞋踩在脚边，斜斜露出饱满的青白脚背，袍子也是乱的，敞露出半分锁骨。
    最容易自作聪明，也最容易自找罪受的年纪。呼延弘不禁想起了自己和面前皇子岁数相仿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是如何？一身尘土，随军辗转，抱着利剑仰望星空，不知归期。
    丝弦鼓乐在耳边幻觉般再度流过，他的脑海深处仿佛又回想起那方金玉交杂的大鼓，少女黑发系满金铃，饱满脚背隆起，脸颊带着孩子般的稚嫩桃红，水袖一扬，便是彻场欢腾鼓舞的飞天神女之姿，呼声雷动，鼎沸人群。
    “你很像玉蝉夫人。”他驻留下脚步，抬目对南宫卓道。
    “你认识我娘！？”南宫卓一喜，连忙追问道：“我娘原来……”
    “七皇子，听我一言，三日之后，皇廷会前去举办封山祭神大典，您一定不要前往。哪怕圣上迁怒，也请您说身体抱恙，无法前往。”
    “啊？！可是，为什么……”南宫卓愣住了，他刚想追问，呼延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月色里。
    “封山祭神大典？”
    那天凌晨，南宫卓在梳头时问起盘叶此事，他的男宠盘叶虽是男宠，却饱读诗书，只要他有问题，盘叶往往都能解答。
    “王子要多读些史书。”盘叶笑道，帮南宫卓别好发簪，转身去拿铜镜：“火凤历六年，四国大军联合进犯王都，兵临城下，当时的护国大将军陆铁羽为求大胜，在沧海边拔地而起的天柱巨山下祭山求神，果然击溃众位强敌，从此封山祭神的风俗就一直延续下来，每年一次。”
    南宫卓一愣，心里却想起了呼延弘对自己说过的话，为什么让自己不要前往这次祭神大典，难不成背后有阴谋？他到底该不该相信呼延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