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凤雏初起  二、见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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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常太守,王大人到!”
    “顺庆王殿下到!”
    “北疆骠骑将军,陆北总管领方将军到!”
    “兵部尚书关平川关大人到!”
    此起彼伏的传到声在恢弘的大殿内次第响起,第二天一早的朝会,南宫卓便换了一身皂色衣袍,伫立在大殿正前,身后的高官国戚渐渐聚集,皆都对他投来犹疑又好奇的眼神。
    大殿恢弘壮丽的龙壁前百丈台阶悬挂着帷幕,依稀可见金色帷幕后的龙椅轮廓,他看见太子南宫霄伫立在龙椅前最近的台阶边,躬身对着帷幕后的皇帝低语着什么,对他投来半个明朗的眼神,他报以笑意,却又谨慎垂下眉目,不好让他人猜忌。
    “定南总管领,护国大将军,重安王殿下到!”
    护国大将军。南宫卓精神一振,不由得抬起眼偷偷往后望去,在南宫王朝中这是地位极高的武职,与国中丞相,兵部尚书唯一平起平坐的武职,更是从戎的年轻男儿永远梦寐以求的高职。宫中常有俗话,骠骑率千军,护国统万将,这并非空穴来风。
    那个男人正立大殿正中,猩红军麾披挂垂落,华丽的饰甲上是南宫王朝引以为豪的火凤纹,腰间定挂三枚虎符,丝绦系着黑铁利剑,头发拢在铁发冠中,单膝半跪对君前一礼。
    南宫卓的眼神定了定,心里一沉,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昨日在前庭遇见的傲慢男子,只是换了一身戎装,精神奕奕,一副忠君为国随时愿意为国捐躯的模样。
    定南总管领。他站着默默推敲这个人的官职,这是个类似各行省总长官的职位,一般就任总管领之人,想必在南方诸省待过相当长的一段日子,熟知民情,管领既有掌控行政大权,更掌握各省自治兵力,再加上此人又领护国将军的军职,统辖训练御林军,想必宫内宫外都有厚重根基。
    他知道重安王是开国皇帝封给有军功之人的贵族封位,有此封位即代表此人军功赫赫,虽不是皇室宗亲,但着实也是不可小觑的一块硬骨头。
    南宫卓吃不吃得准这男人算不算权势滔天,他只知道这人恐怕难啃,不能惹。况且他见不得对方傲慢模样,一看就不爽,只觉得八字不合。
    “末将呼延弘,参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那男人朗声一礼,从地面直起身来,高大英挺身躯裹了战甲,比身边百官都齐平高出一头,他侧身而退,立在右侧官员之首的尊位之上,垂目伫立。
    南宫卓冷眼瞥了瞥,心里又是一沉,他的先生告诉过他,南宫王朝上朝素来左文右武,文官居左武官居右,越往前站说明品级越高,而那跟他八字不合的男人当仁不让立在了武官最前列,这又足以证明对方在文武百官间品级高人一等。
    看来当时不该跟这人呛。他心中后悔,看来之后要是结了梁子要麻烦透顶,以后还得谨慎。
    上朝时文武百官喧嚣,各执一词争论,南宫卓听不懂也不想去听,他跟着一群陌生的皇亲国戚站在一处,没人跟他搭话,他乐个自在,只自己想心思。
    他始终没有看清自己亲生父亲长得什么样子,南宫帝抱病,朝后便回宫歇息,他混杂在官员里往外走,半只耳朵听着周围嘈杂耳语,心知这些大官们都对自己出身非议得很,非议就非议,既然进了宫,就不管那么多了。
    晚间宫里设了夜宴,两个太监引南宫卓在殿角入座,好歹他沾了个皇室血脉的边,坐在高台的偏位边,能把台下官员的众生相看个满眼。
    周围人喧嚷交杯,他挑拣桌上的水果塞进嘴里,一眼便看到台下的尊座边安坐着呼延弘,正自顾自斟酒,与身侧的兵部尚书,侍郎等官员交杯笑谈。
    怎么在哪都能碰到这个贱人。他心生不爽,咬着水果转到另一侧,一眼却看到太子南宫霄满脸喜色,径自穿过人群坐在他身边,闲谈起宫里的事来,频频劝酒。
    南宫卓心里不免留个心眼,太子热络,无非是想拉拢他这末弟,太子继承王位本是板上钉钉,然而在那之前变数诸多,自然是势力根基越强越好。
    他虽有心眼,但毕竟年纪尚轻,宫里少有人对他热情,不免多喝上了几杯,他酒量不行,一下就上头上脸,有些晕晕乎乎起来。
    “七殿下,您看那宫女美是不美?”一个陌生的贵族子弟挤坐到他面前,满脸醉酒红晕,也是喝得不成了。
    南宫卓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一位俏生生的小宫女抱着酒壶走过,顿时心生旖旎,从怀里取了块手绢,又叫一旁太监取了毛笔,细细沾墨在帛布手绢上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
    “愿为双鸳鸯,此生必不悔,莫要掩朱阁,堪折亦需折。”
    这几句诗是他信手拈来,朱阁指的便是女子闺房,几句中便是暗含撩拨,本意是教那宫女打开闺房,任他采掇美色,诗意粗看模糊,细品便露骨,若不是酒上了头,他断然不会写出如此诗文。
    “去,把这东西给她。”他把那绢布手绢一折,递给身边一个小太监,那太监直愣愣的,看了他指的方向便领命去了。
    他斜撑在桌角打了个瞌睡,刚想抬眼看看那宫女是否收到了那手绢,一抬头却看那宫女款款走到身边斟酒,心中暗喜挑了挑眉,那宫女却露出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表情,好像搞不清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难不成对方不识字,读不懂?这可糟了。南宫卓心里一惊,视线余光却一眼看见那小太监伫在护国将军呼延弘座边,那块绢布正摊在呼延弘面前的桌上!
    这蠢货,想必他刚刚醉醺醺一指,宫女刚好站在呼延弘身边,那小太监便以为这手绢是要送给护国大将军,直愣愣傻呆呆就送去了。
    他心里一沉,羞臊得满脸通红,暗自下决心定要找时间好好把小太监拉出去杀头半个时辰,眼见那呼延弘瞥了手绢许久,用很诡异的眼神抬头看着自己,他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他小心用视线余光瞥过对方,见呼延弘把那绢布手绢一收塞进铁甲内,招手又从身边宫娥手上取了条丝帕,他不知道对方要如何,只得死撑淡定,自顾自喝酒。
    下一刻,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把那叠起来的丝帕放到桌角,想必也是不懂这护国将军在大宴上为何要和七皇子暗传款曲。
    南宫卓定了定神,皱眉掀开那方丝帕,却看那丝帕上张狂涂出两行墨字,字体粗狂如游龙,印证出主人的骄横脾性。
    「入宫踏初雪,狐裘掩华颜,一见倾人国,妍丽自难得,何须言眷念,可愿舞飞天?」
    南宫卓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从耳根开始涨红一片,这诗满句调笑,又提到他母亲曾舞过的惊蝉飞天之舞,只说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是否愿意独舞一曲,只为一人?
    舞乐素来是男宠才会做的事,将他比作女子艳丽,问他是否愿意起舞,这真真算是赤裸裸的侮辱了。他又怒又臊,苦在本来就是自己送错了人,教对方误会,恨不得剁手。
    宴会结束后,他心里仍旧是七上八下,却看呼延弘若无其事与百官一同离开殿内,在人潮里消失了踪影,心想这事总算是翻篇了,再不敢多喝酒,怕误了大事。
    那天夜里他依然睡得不是很好,入宫后本就辗转难眠,盘叶为他煮了安神的药茶,他饮了几口就睡下了。
    半睡半醒,他又感到那股陌生而冰冷的视线狠狠扎着他,半夜惊醒而起,房内一片寂静,忽然手腕铜铃轻响,他拉开窗角,一眼便看到那抹巨大的幽影鬼魅般的滑过走廊,长尾蹁跹,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下一刻,他听见铁甲轻微作响的声音,走廊的暗角中,一方漆黑铠甲的轮廓隐然而现,呼延弘把着一柄系着丝绦的利剑漠然伫立在走廊间,警戒双眸扫了扫四处,慢慢向走廊尽头的花园踱步而去。
    他是妖怪!?这个念头在南宫卓的心里突然升起,片刻又被他否定了。本来妖物之说虚无缥缈,贵为定国将军,又是裂土封侯的王爷,怎么会是妖怪?怕是自己睡糊涂看错了?
    他回到房里,却再也睡不着了。
    连续几夜天天如此,最终他也气色衰弱下去,渐渐病了起来,管事的太监急得上火,宣了太医来看,给他号脉抓了草药,仍旧是整夜噩梦。
    “七皇弟。”那天他一睁眼便看见太子南宫霄,后者英朗的面庞俯瞰着他,细细握着他冰凉的手。他烧的迷迷糊糊,也顾不得行礼,仍由对方捏着手,迷糊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过来,便发现太子南宫霄遣人送了琉璃手炉,人参灵芝等补药,他裹着被子抱着精致的手炉,喝着烧热的人参茶,这才真正觉出一点点宫里的温情来。不管太子背后动机如何,南宫霄对他确实好在了实处,又不像掺假,是好得踏踏实实的。
    他渐渐开始喜欢起这位血脉相连的大哥来,便写了信让太监捎去感谢,刚想躺下,又有太监送了几盒点心药品来,说是护国将军府内的管家送来的。
    南宫卓打开其中一只木盒,内里的衬垫赫然绣着两只并游鸳鸯,一件水色锦缎中衣滚着狐毛银边,柔软滑润。
    那鸳鸯灼得他脸色又一阵发烫,偏偏是他在误送给呼延弘的诗句里自己先写了鸳鸯,还“愿为双鸳鸯,此生必不悔”,他现在可算是悔青了肠子,恨不得自剁手指。
    「风闻七皇子病倒,心中颇为担忧,随信增上百年灵芝一对,香沉木梳五柄,上等龙脑香三盒,以表忧心。愿七皇子惜身安枕,皇子的诗文末将珍藏收下,必铭记于心。」
    他仿佛看得见对方讥讽带笑的双眸在脑海中一掠而过,一咬牙将那件锦缎中衣捏出深深褶子,恼怒掷在榻上。
    等着吧。他想起昨夜呼延弘踱过走廊暗处的身影,心里暗自思虑。这人折辱于他,又神神秘秘,他要盯住对方,肯定能抓住对方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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