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齿轮 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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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克斯从赤贫悲辛的灰色地带里逃了出来,一路辗转流落到里兰,靠在市集做苦力勉强维持生计。当时预言者家族的长女,西亚·布里奇斯曾占卜出赛多斯大陆将出现一位能彻底扭转人类与血族局势的异能者。人类被压迫的命运将因他而改变,与血族长达一百多年的斗争也将最终取得绝对性的胜利。”
约瑟芬金蓝色的眼眸蒙上一层黯淡的灰,他轻轻地摇头,难忍一句叹息,“只是那个时候,联盟里大部分人并不相信西亚的预言,即使这个预言听起来像一剂甜美的浓汁,令人激动又难耐。不过,人类是抗拒不了命运的,在里兰热闹的市集里,西亚和艾利克斯相遇了。这个自小接受贵族教育、受人敬仰、活在严格教养中的少女,和落魄贫寒的艾利克斯坠入爱河。”
“布里奇斯家族是绝不可能让他们精心教养出来的子女,和一个从灰色地带出来的下等平民在一起,联盟更不会接受这桩荒唐的婚姻。所有人都反对他们的结合,一段纯净青涩的恋爱,眼看就要因为重重压力,走到尽头。就在这个时候,绝望和不甘让艾利克斯迸发出长期隐藏在那具瘦弱躯干里非凡的能力。翻手,他能轻而易举地在夜里画出一片阳光;拊掌,剧烈的光束就像要胀破般冲出他的衣袖。”
“嗯,西亚·布里奇斯口中能改变人类命运的那个人,出现了。”
“缔造者阿尔法的出现,让所有的一切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联盟不再反对两人的婚姻,甚至说服了布里奇斯家族接受这桩美事。艾利克斯如愿以偿地和心爱的西亚在里兰最尊贵神圣的教堂里完成了仪式。他得到了联盟的承诺,头衔、荣耀、富贵,贵族该有的一切,他统统都拥有了。”
“就是那个时候,莱昂迎来了黑暗中的第一缕光。超过半数的吸血鬼被灼烧成灰,当场惨死。按照联盟最初的计划,艾利克斯本该在第二天就将莱昂和克莱门斯王朝覆灭。可过度使用缔造者的能力,让艾利克斯的身体极其虚弱。之后三天,他只能暂时留在灰色地带原本的家中休养,整装再发。”
约瑟芬长长的眉须被拂了一下,他挺直身体,咽了咽继续说:“三天的时间,让血族有了喘息的机会。艾利克斯和西亚彼此心知肚明,克莱门斯的高等血族恨不得将艾利克斯撕成碎片。艾利克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两人,万万没想到,最后他却死在了自己心爱的妻子手里。西亚杀死艾利克斯后,只说了一句话,‘血族不能就此灭亡,艾利克斯没有权利这么做’。”
“有人把这句话当作新的预言,有人却认为这是西亚为自己的鲁莽冲动而编造的借口。但艾利克斯的死,的确让人类能依靠的、最强大的力量就此消失。人类的命运没有被改写,血族也没有颠覆。”
“那西亚·布里奇斯呢?”卡桑德拉急切地问。
“西亚·布里奇斯因为预言者的身份,并没有被联盟判以刑罚。历史上,她被责怪过、辱骂过,也被同情过、可怜过。卡桑德拉,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评判她?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做?”
卡桑德拉几乎马上给出回答:“我不知道。”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西亚在亲手杀死艾利克斯的时候,内心有没有矛盾、是不是曾苦苦挣扎过。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好不容易修来一段婚姻。却因为一个预言,被彻底摧毁。如果这是异能的使用规则,艾利克斯就成了这种规则的牺牲品。
卡桑德拉不禁想,艾利克斯当年若真以一己之力颠覆了莱昂,也许现在的灰色地带不会是这个模样,她的童年也不会那么惨厉黯淡。
“所以卡桑德拉,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缺的。无论怎么小心翼翼地使用异能,都可能有人会受到伤害。”约瑟芬悠悠地站起来,银白色的袍子竖在房间里,隐隐约约地发散光芒。卡桑德拉看着这若有若无的光辉,心里布莱尔那张凶恶扭曲的脸,渐渐淡去。
也许,是她错了。
西尔维亚学院的东南,有座温室。穹隆和侧壁都由半透明的玻璃拼接而成,阳光洒进来,亮了满满一屋子,温润惬意。学院里知道这温室的人,都清楚它是联盟特意为这一届的治愈者所建的。
戴安娜·维克尔森自小就喜欢草木植物,年幼时就能动手栽养一些名贵的花卉。进入学院后,约瑟芬特意将她安排进这座温室,好让她可以在训练之余,腾出心思照顾栽下的花花草草。
戴安娜每天在里面转悠,偶尔会跑到温室外头去,慢腾腾地走上几圈,时间久了,也闷得无聊。
细嫩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弹了几下银勺,勺里盛着的花草簌簌地落进壶里。戴安娜端起涨开的热水,浇在干燥的花草上,“唰”地炸开一阵热气,熏得她素净的脸庞晕出一滩红色。
“露易丝,来。”她捏紧壶把,在胸前轻轻摇了几下,翻过一个精致的金丝白瓷矮杯,泼开一缕清香的茶汁。
露易丝憨笑着接过杯子,看着杯口喷出的白色烟泡,大眼一眨一眨地,问道:“戴安娜姐姐,仿真训练就要到了,你紧张吗?”
戴安娜纤细的眉毛轻微地翘,“为什么会紧张?”
小丫头嘟着嘴巴想了会儿,点点头,“也对,戴安娜姐姐这么厉害,一定不会受伤。而且约瑟芬校长将你保护得这么好,也肯定不会让你有什么危险。就连异能展示那天,都舍不得让你出现呢。父亲还特意向我和丹尼尔哥哥问起你,责怪哥哥他啊,对自己的未婚妻一点都不上心。”
提到丹尼尔的名字时,戴安娜脸上明显添了一丝淡淡的妩媚,她像在替他辩解,温柔沉静地说:“丹尼尔没做错什么,是我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出没,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伯父那边,改天我会登门拜访。”
丹尼尔喝了口花草茶,大概天气本来就热,他这一口熏着热气的花草茶埋入腹中,额头竟滤出几点汗。让格外注重礼节的少年急忙放下瓷杯,脱了手套,准备掏出兜儿里的手绢。
“用我的吧。”戴安娜早就细心地翻出了一块紫色的丝绸手绢,轻盈地递到丹尼尔面前。
“谢谢。”
丹尼尔温和地点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把手绢捂在手心里,点了几下额头的汗珠,犹犹豫豫地放回自己的口袋,“洗干净以后,我再还给你。”
戴安娜微微笑着,答应他,“好。”
“放心,哥哥他啊一定会在仿真训练之前还给戴安娜姐姐的”,露易丝嘟囔着,大眼睛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戴安娜姐姐,训练那天,露易丝一定要跟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
“当然,我一定不会让你和丹尼尔受伤的。”
露易丝红润的小脸绽出两个笑涡,“戴安娜姐姐真好,泡的茶好喝,做的饼干也好吃得不得了。”
丹尼尔像被戳到痛处,急着转移话题:“感觉这一次,异能展示和仿真训练都被加快了,平时异能展示多在夏末,仿真训练都在初冬。我不明白,学院特意加快进度的目的是什么。”
戴安娜清洌的目光滑过丹尼尔的脸,“约瑟芬校长做决定总有他的道理,我们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嗯,也是。”丹尼尔瞄了一眼飘出白烟的花草茶,咽咽嗓子,兑出一个笑来。
卡桑德拉从约瑟芬那儿出来后,脑袋里窜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好的、坏的、清晰可见的、模糊不清的。她一路地走,一路地想。既然连约瑟芬都认为异能的使用会带来伤害,那布莱尔之前做的那些,她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了吧?
她摸摸肚子,衣服正瘪瘪地贴在上面,嗷嗷地叫着等她填进吃的。卡桑德拉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去餐廊享受一顿美味了。至于本,等她先解决了腹中温饱,再过去看看他吧。
巧的是,回廊里卡桑德拉一眼就捉住了奥兰多。那家伙正摆着手臂踱着方步,悠哉悠哉地走在廊内。
“奥兰多!”她叫住了他。
奥兰多回头,一看是她,立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来了。”
卡桑德拉盯着那双金色的眼眸,瞬间回忆起她灵魂析出时,看到的一切。上一次,她因为奥兰多忽然的痊愈,措不及防而忘了问。这一次,既然时间地点都正好,她还真的想从他口里打听打听,那条项链到底什么来头。
“之前我照顾你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条项链。它就摆在软长椅那儿,当时我很好奇,所以…”
奥兰多眯着眼睛,“所以?”
“那条项链是不是属于一个叫凯瑟琳·布鲁斯特的贵族?”
奥兰多忽地沉默了,视线刻意转向回廊外面。
灰色地带的市集杂乱,人流车流如注,挤得人都顾不上看脚下的路。他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时间来到这里,他看着他们在阳光下,要么笑得开心,要么龟缩着身子,要么躲在摊位后头,绷着一张脸。
他握着项链,紧张地到处望了几眼。周围人头忽高忽低,声音沸沸扬扬的,他的步伐早被淹没在车轮里,惶惶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离市集的出口还有好远好远。
他害怕别人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急迫地将手里的项链揣回上衣的口袋里,重重拍了两下,加快步子往前走。
那天,太阳并不大,照在身上丝毫没有热的感觉。也因为是冬天,市集上个个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外套,只舍得露出个脑袋。他穿在人流里,一路来回着看,等终于走到出口,远远能瞥见那条明晃晃的河流时,他终于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上衣口袋。
却猛地发现,项链已经不见了。
他慌慌张张地折返,低下头找了一遍又一遍。那些只露出个脑袋的人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渐渐听到他们小声的议论,察觉到他们诧异的目光。他拉下帽檐,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于,像一个怪物一样,狼狈地逃走了。
那是她给他的项链,是她最后的托付,而他就这么莽撞地将它遗落在了市集里。像犯下个弥天大错的罪人。之后的几天,他来回不停地找,不停地找。那条本该静静地躺在口袋里的项链,再也没有踪迹。
“凯瑟琳·布鲁斯特”,奥兰多陈述似的念着这个名字,他转回头,目光像藏了一整个黑夜,透出一股绝望凄凉的冷感,“我不是曾经去过灰色地带几次?在那儿偶然遇到个商人,看起来像个不怎么规矩的贩子,朝我兜售这条来路不明的项链。当时看它做工精致、纹路细腻,我就掏腰包买了下来。它跟了我这么久,你要突然问我,它属于谁,我应该怎么回答?”
卡桑德拉愣了,双手蜷在大腿侧边,“这么说,你也是从别人那儿得到的?”
“那个贩子说,这项链成色上等,是灰色地带难得一见的高级货。就是送到里兰,也都有人愿意出高价买。可他有闲工夫为了一条项链跑那么远,最后也只好在路上挑了几个人问,轮到我这儿,终于有了着落。”奥兰多没继续往下说,而是看着卡桑德拉笑了起来。
“是、是这样啊。”
依照文森特的说法,她的灵魂析出,只可能是触碰了这个曾经装有凯瑟琳·布鲁斯特魂灵的项链。既然奥兰多不知道它的来历,那她想弄清楚其中的根由,恐怕极其困难。
“怎么对条项链这么好奇?”
卡桑德拉噎住,总不能说,她趁他不注意,故意去碰的。更不能提,她还偷偷看过他藏起来的水晶球和那沓羊皮纸吧?
“我…”卡桑德拉结结巴巴地,“我只是…”她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抬起脚跟,人还没站稳,就一头栽进了清汪汪的水里。
怎么回事!?
身上的湿润感,眼前浮上去的一串串的空气泡儿,都是真的吗?她甚至怀疑自己又做了什么梦,狠狠地掐了手臂一下。
疼痛感“唰”地传遍全身,她意识到,周围的一切,不是梦,是真的!都是真的!
卡桑德拉慌了,她不知道奥兰多怎么会突然就从身边消失,不不不,她不明白她本来好好地走在回廊,为什么会忽然跌进水里。
她摆动手脚,想往上游。
她看得见水面上耀目的阳光,天空蓝成一片,在水里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这水像贪婪恐怖的食人花,她越摆动,它就越恨不得拖着她的肩和腰,把她狠狠地往底部拽。
越来越深,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