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步行五分多鐘後，進入了地鐵站的檢票口，沒等多久，七號線就抵達月臺。在登上地鐵的過程中，滇教授一直不斷四處張望，他的這種反應，就像好奇的孩子一般。黑悠在心底竊笑，當然沒敢表達出來。
    畢竟是深夜的地鐵，所以車廂上人不多，有幾個像加班的工薪族男人閉著眼坐在位子上，表情有些疲勞，還有兩對情侶在親親我我，許多位子還留著。
    黑悠悄悄用餘光觀察著滇教授，上了車的這個男人，感到全身不自在般一直蹙起那姣好的眉毛。從進入空曠車內開始，他根本不敢觸碰任何東西，這個有點可愛的模樣好似一隻貴族貓咪落到了未知的領域，不知所措。因為滇教授肯定不會坐在那些所謂充滿細菌的椅子上，所以黑悠就陪他一起佇立著。
    「教授，你不扶一下欄杆麼？剎車的時候可是會讓人東倒西歪的哦！」
    一旦想到滇教授真的會在慣性作用下歪倒的樣子，黑悠便抿住嘴唇，克制心底的笑意。
    「扶杆和吊環……這種東西，真不應該存在於世界上。」
    「噗！」
    雖然黑悠一開始就料到滇教授對這種公用設施敏感，不過他那鐵著臉回答的樣子真是讓人覺得有趣，黑悠沒有忍住就笑了出來，滇教授因此全身散發著不愉快的氣息。
    地鐵已經快速啟動了，在如此安靜的地道裡，卡啦卡啦的軌道摩擦聲音不斷傳來。滇教授似乎感到這些聲音很可怕，不住地顫抖著肩頭，他果然很久沒有乘坐過地鐵了。
    「教授，你扶著我吧！」
    目睹到滇教授這個樣子，黑悠沒辦法不去管他。
    「……」
    「呃……那個，我想我身上還不算太髒，如果和拉環比起來的話……不嫌棄的話，你可以輕輕靠著我的背部……免得這樣子，有點危險……」
    只是靠雙腿站立保持平衡的滇教授，顯然對自己這種沒有支持的行為也感到很煩惱。他不斷地來回交替望著黑悠還有地面，顯得十分踟躕。
    我不會把你這個無助的樣子說出去的啦！
    黑悠差點就這麼說出口了，如果真的說出來的話，滇教授絕對會大發雷霆的。
    在下一個站到來之前，滇教授仿佛下了很大決心般靜靜來到黑悠右後方，隨即用拇指和食指勾住了黑悠的衣袖，黑悠意識到那個地方被輕輕的牽著，安心感隨之而來。這個樣子的他，感覺還蠻溫柔的，黑悠不由自主地偷偷揚起嘴角。可是下一秒，他清楚地聽到了腦後方傳來帶著冰冷寒氣的話語。
    「你一定是在嘲笑我吧！」
    黑悠覺得自己被他看穿了，不禁背脊一挺，略微尷尬地回頭一笑：「怎麼可能——」
    話還沒有說完，就迎上了滇教授那十分不友好的目光。
    「哼，你還真誠實，表情出賣了你的內心。」
    在這句威懾力十足的話下，黑悠只好閉起眼睛，抓了抓頭髮。
    沒過多久，有兩個街頭藝人從旁邊打開的車門跳了上來。
    「Goodevening！Ladiesandgentlemen！」
    被著高八度的大嗓門吸引，整節車廂的人們都望了過去。那是兩個身穿著有點怪異的青年，一個抱著有點破舊的吉他，一個拿著高禮帽笑容滿面。
    啊，是賣唱的。
    雖然打扮有點奇怪，不過很有可能是藝術學校的學生們。
    「今天由我們小清新雙人組表演原創曲目！請大家不用客氣地仔細聆聽！」
    也不問大家想不想聽，那個手捧帽子的男學生就向著空氣大喊出來。
    滇教授好像是第一次在地鐵上看到街頭藝人的表演，他從黑悠的後方探出腦袋，屏息凝神地注視著面前的兩名青年。
    「咳咳……怎麼沒有點掌聲呢？」
    被那個男孩這麼一說，黑悠就鼓起了掌。
    「哈哈，這位先生真給面子，謝謝您的掌聲！」
    對方也禮貌地點點頭，然後他跨開步子，做出要開唱的姿勢。他身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夥伴，也在這時用指尖撥動起了琴弦。
    第一個音節就讓人震撼了。
    十分急促的明亮高音，卻在兩秒鐘後直落為深沉的低音，吉他男子靈活地擺動起手指，純淨又厚實的奇妙曲調頓時充滿車內。拿著帽子的男孩也松了松嘴唇，細細地唱了起來。不同於他有點粗獷的外表，那是非常溫柔的男低音，宛如傾注了全身的情感，滿溢著幸福感，讓黑悠覺得自己被這股和緩的美音給擁抱住了。曼妙輕柔的音波好比長著翅膀一樣，飛到了車廂每個角落，飛入了人們的心底。
    所有人都噤聲不語，仿若被這出乎意料的天籟之聲給誘惑著。天生的好嗓子與後天的勤奮訓練，兩個人的才能，都在這個短暫的表演中所展示出來了，他們的為這個優雅的夜晚增添了不少驚喜。
    所謂高手都出自民間，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歌唱著的男青年，把拿著的帽子反扣起來，悠哉地在過道上開始行走，一副十分老練的模樣往下一節車廂轉移。當他們經過黑悠時，黑悠掏出零錢，丟了幾枚硬幣到那頂帽子中，男孩便又朝他笑笑。
    不過真正讓黑悠驚愕的是，在他回頭看向滇教授的時候，這個男人居然露出了從來不曾展露的無邪笑容，滇教授遙望著離去背影時候的表情顯得如此純粹，讓黑悠不忍多看了幾眼。
    原來是這樣，這個男人也是會對美好事物產生反應的啊……
    「這次坐地鐵的感覺怎麼樣？」
    在滇教授下車的月臺停靠後，黑悠便笑著向滇教授發問。可惜滇教授踏下車門的身影連一絲回頭的打算也沒有，徑直向前走，沒有留下一個字。
    黑悠要在下一站轉乘另一個路線，所以沒有下車。等到車門關閉後，他呼出一口氣，至於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反應，他也說不清楚。默默凝視著窗外一道道劃過的風景，黑悠靠在了扶手欄上。
    「叮！」
    黑悠的手機發來一聲提醒，他從上衣口袋將之取出，一條短信顯示在螢幕上。
    「還不錯。」
    短信發信人名字是滇教授。
    黑悠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了出來，車上僅剩的幾名乘客向他投來不可思議的視線。
    要是這個男人一直都是這麼坦率就好了，黑悠情不自禁地在心裡如此感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