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年。
    中秋之夜，皇宫大宴群臣，为九公主庆生。
    皇上多子，九公主年纪最小，也最得圣心，年方十四，便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中秋所生，故名齐月。
    顾长楼善丹青，送上的一卷素月云归图，画艺精湛竟连宫里的画师都自叹不如。
    从前只听人说西域外使气貌不凡，又有神武之能，总以为是市井之谈，夸夸其词，只当是听了出戏折子。
    而今，小公主第一次见顾长楼，才知这世间竟真有这般完人，绝世独立，当下便红了双颊。
    未隔几日，小公主便以拜师为由，将顾长楼请进了皇宫。
    薛琳琅听闻，一言不发，破天荒在书房待了一天。
    隔日，婢女清理书房时，发现书房遍地散落着习书文纸，素纸之上，通篇写满顾长楼，且字字粗重，下笔如锋。可见写字之人心怀极大怨气。
    于是武林盟主妒恨外使节的消息不胫而走。
    加之薛琳琅已多日闭门不出，不去叨扰顾长楼，在外看来，实在有几分怨妒之气在作祟。
    顾长楼奉命指点小公主的画艺和骑射，多日未见薛琳琅，又听外人传言薛琳琅如何妒恨他，惊竟觉有些低落，却也仍是问了个明白。
    “他为何妒我？”
    答话的小厮一时无话，只得谨慎道：“外头都传，或许是因为盟主爱慕小公主也未可知……”
    顾长楼心下了然。
    时日一长，两人都不再往来。
    薛琳琅郁结于心，愣是拉不下脸去找顾长楼。甚至他还不知，自己是为何事在与顾长楼较气。
    太平盛世，流言四起，薛琳琅很是窝火。
    “听说盟主府不准任何人提起顾长楼，可见结怨不浅啊……”
    “盟主爱慕小公主多年，不料被西域来的外使占了先机，嗬！真是作孽。”
    “他就见不得外使好，戏楼看戏，一看是西圣王祈雨那段，头也不回就走了。”
    薛琳琅咽下一肚子气，决定坏人做到底，坚决不给顾长楼好脸色看。
    可话又说回来，他已经打定心思不去外使府搅和，而顾长楼更是不可能到盟主府来探访，两人根本就见不到，更谈何要给他脸色看。
    恍恍惚惚，临近年下。
    外使府设宴待客，薛琳琅也收到了请帖。
    几月不见，顾长楼依旧不苟言笑，清清朗朗，席间并未多看薛琳琅一眼。
    薛琳琅有些迷茫，可细细想来，顾长楼本就是这般凉薄不受渲染之人，从来都是自己大惊小怪，自说自话罢了。
    那人即使身处极险之境，也是一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模样。那人言行周正，语气平白，怕是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入他的眼他的心。
    薛琳琅觉得今晚的酒，凉得锥心刺骨。
    顾长楼轻描淡写，问他可还受得住。
    薛琳琅豪气一笑，摆摆手，招来小厮，任其搀扶着回了府。
    顾长楼抬眼瞥见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雪，便起身跟上去递上一把伞，吩咐路上小心。
    薛琳琅看着那把伞，青木伞柄青油纸，只觉得好生眼熟，想起原是那年祈雨，他亲自撑开去接顾长楼下神坛的伞。
    薛琳琅接过，满眼迷蒙。
    顾长楼心凉。
    “你可是妒我才不理我？”
    “我为何妒你。”
    “旁人都说，你思慕齐月公主已久。”
    薛琳琅怔了怔，想说什么都卡在喉间。终究只是轻声道：
    “是。”
    相顾无言，薛琳琅告辞。
    顾长楼，天下人皆可懵懂，妄自揣测。唯独你，你怎能不知。
    我并非妒你，而是妒她。
    ……
    今年便这样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