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戚少商从恶少陈金鼎的手下救了顾惜朝之后，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一夜之间就好了很多。顾惜朝虽然还是那副冷淡样子，可偶尔还是能对着戚少商露出笑脸的。戚少商更是不用说了，本来就在戏园子里泡着，现在更是每日都来。有时候他来听戏，有时候就和顾惜朝聊聊天。
    这日，戚少商捧着一个丝绒盒子就直接进了戏院后台。这段时间他见天儿往后台跑，其他的戏子早就见怪不怪了，班主见着他也笑容满面的打招呼。戚少商的性子本就随性，见着人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虽然身份有别，却没有摆出什么架子。
    戚少商走进后台，顾惜朝正对着镜子往自己脸上上妆。油彩在那张精致面容上一点点晕开，眼角红云斜挑，眼线延伸至眼尾，唇线仔细勾勒出完美的形状，涂上艳红的丹寇。顾惜朝看见镜中倒映的戚少商，放下手中的毛笔，唇角微扬：“你怎么来了？”
    戚少商走上前，斜倚着妆台，微微弯着腰：“我来看看你。”说着，戚少商将手中的丝绒盒子放在顾惜朝的面前，笑着说，“惜朝，你看，这是上好的人参，你回去让小九给你做鸡汤喝。”
    顾惜朝看了一眼那盒子，重新执笔，对着镜子一边描眉，一边说道：“这些日子你又是人参又是灵芝的，怎么？真拿我当药罐子了？”说着，顾惜朝用那种一贯的冷淡眼神瞥了一眼戚少商。
    戚少商也不恼，顺手接了顾惜朝手中的毛笔，在对方略显惊讶的神色中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对方的下巴，用毛笔沾了油彩，就开始给顾惜朝画眉：“上次大夫说你身子虚寒，我有些担心罢了。人参灵芝什么的，都是补身的好药材，炖了鸡汤喝也可以去了药腥味儿。我以前听铺子里的老掌柜说过，食补大过药补，咱这样做出来的药膳，那就是最好的。”说完，收了笔，戚少商浅笑凝视着顾惜朝的脸，“好了。”
    顾惜朝愣愣看了戚少商一会儿，转头看向镜子。眉峰流转，对方的手艺还真是不错。顾惜朝侧了侧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禁不住一笑：“看不出，你戚少爷还有这样的手艺。”
    戚少商将毛笔放下，接过小九递过来的水发，站在顾惜朝的身后，一边帮他束水发，一边说道：“我在英国那会儿实在无聊，小时候跟着戏班的师傅学过戏，自己去了国外闲着没事就自己上了妆唱着玩儿。你是不知道，我在英国，连半句正儿八经的折子戏都没听着。”
    对于那个遥远的国度，顾惜朝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真正去体验过。那些洋人的生活距离他，简直是天差地别。他以前也跟着几个小学徒进过咖啡馆，喝过洋人的茶，只是那味儿让他刚喝了一口就给全吐了。他还记得当年自己贪玩学着洋人抽烟斗，被他师傅发现，硬是让他顶着水桶在外面站了一宿。自那之后，顾惜朝就再也不敢学着洋人那一套了。
    “所以，你就整日在这戏园子泡着？”顾惜朝望着镜子里的戚少商。
    戚少商顶着镜子里的顾惜朝：“其实，我就是冲着你来的。”束好了水发，戚少商又拿过戏袍，“起来，我给你换戏服。”
    顾惜朝被戚少商拉起来，他只穿了中衣，白色的棉布衣裳，不名贵，但舒适。戚少商抖开戏服，示意顾惜朝抬手。对方这次没说话，乖顺的抬起了胳膊。华丽的戏服上身，流苏锦穗微微晃荡，背后旌旗飘扬，配上凤冠玉带，真真儿一个绝代佳人。
    “好看。”戚少商往后退了一步，含笑看着华服加身的顾惜朝，说了两个字。
    顾惜朝凝视着戚少商，他在那人的眼中只看到了一汪清泉，清澈见底，又幽深难懂。那一瞬间，顾惜朝觉得心内某处似乎被人狠狠敲了一下，猛然一颤，只觉得脑子里一团火就炸开了。匆忙间低了头，顾惜朝悄悄抬手捂住了心口。
    “上台了，师傅。”小九提着花枪走过来，提醒顾惜朝该上台了。
    戚少商整了整西装，问道：“今儿唱什么？”
    “樊梨花。”顾惜朝接了枪，在手上转了两圈。
    “散了场，带你去吃桂花糕。”戚少商凑近顾惜朝的耳朵，低声说着，“我去看戏。”擦身而过，戚少商留下一抹微笑。
    顾惜朝望着戚少商的背影，最后再看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提了枪上了侧台，应了一声：“好。”
    台下，各位看官已经就坐，叫好声此起彼伏。京胡开腔，顾惜朝踩着鼓点登上戏台，先是一段花枪亮相，头顶花翎捏在手中，顾惜朝凤眸一瞪，恰落在那一点鼓声之上。
    “好！”
    台下一阵掌声雷动，不少公子少爷都站了起来。戚少商坐在雅间，远远看着戏台子上那人的飒爽英姿，眉眼间都是数不清的柔情似水。
    顾惜朝的戏场场爆满，人声鼎沸间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能听得清顾惜朝在唱什么。
    戚少商端了茶盏，浅抿一口这明前的西湖龙井，茶香四溢，唇齿间都是龙井的悠韵风味。
    散场时天色已晚，顾惜朝去后台卸妆，却见戚少商早已等在那里。
    “总算下来了，我给你卸妆。”戚少商扶着顾惜朝的肩膀，将他带到镜前坐下。戚少商站在顾惜朝的身前，抬起对方的下巴，仔细为顾惜朝擦去脸上的油彩。
    顾惜朝凝望着戚少商，他本就比戚少商矮了半个头，此刻这样看着他，更觉得自己比他矮了几分。这人是怎么生的？眉眼之间一股凌厉，却长了一张不显年纪的娃娃脸。尤其是那人笑起来时，颊边的两个酒窝还真是孩子气。
    “今儿这戏唱的是好，只是累着你了。”戚少商微蹙了眉头，眼底多少有一丝心疼显出。
    顾惜朝轻笑：“我每日里还不是这么过来的。这一生，我是只会唱戏了，不唱戏，岂不是要饿死街头。”
    “不怕，哪日你若不唱戏了，我养着你。”戚少商脱口而出，两人却都是一愣。尴尬之间，戚少商连手上的动作都没了准头。
    顾惜朝眨了眨眼，微扬嘴角：“胡说什么。快给我卸了妆，不是说要带我去吃桂花糕？”
    戚少商回神，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又温柔了几分。只是，这之后，两人都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