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陈酒佳酿 第一百一十五回 美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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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雨打芭蕉,叶上滴答水珠,常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的,的确是如此。细碎雨点打下树上桂花,地上湿了一片。
寿宴第二日,自晨时起,院内便有人了,待到巳时左右,人也三三两两到齐。昨日庄下出了那种事,原本喜庆的氛围被冲淡不少,几个容颜姣好的女子面上都挂着愁容。白须寿星坐在首座,见人已到齐,挥手道了一句:“众位且先坐下吧。昨日之事,我酒庄定会力查,不会叫红眉教的姑娘白白受了侮辱的。”
那边付红眉协同弟子屈身拱手:“先行谢过陈庄主!”
这边一番客套完,有下人跨过门槛由外小跑进来,凑到陈酒耳侧低语,语毕,垂手站去一边,陈老爷子挥了手:“既然是灵泉宫的人来了,还不快快将人请进来!”
却听拱门之外一阵铜铃脆声响起,众人好奇往门外看去,先进来的是踩着小碎步的细身婢女,头扎双环,配白珠,着一身水青细纹底白纱裙,皆垂手低头走入,后随几位年长妇人,低发髻,发上是素色桐木蜷花簪子,其中几位婆子肩上驾着白竹轻轿,轿上轻纱笼动,袅若白烟,隐隐约约能看见其中女子身影,削肩细腰,锦衣华服,腰间佩环随轿子起落叮当作响,头上的步摇轻晃,面上带了白纱蒙面,风轻拂过,将白纱撩起,众人便能看轻女子面上未被白纱遮住的那一双眼眸,眼角微挑,眉眼细长,眼睫长而浓密,像一把小圆扇,只是抬眼随意望来,便叫视线所及处不论男女,都愣神定在了那里痴痴望着。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世间妍丽者凡几,今日也算一见。
几位架轿婆子将小轿抬至陈酒所在上座阶下,稳妥轻巧放下,便有另几个小龄婢女上前,伸手将姑娘搀扶出来。她下轿后,便有嬷嬷把轿子按原路抬了出去。年长些为首的婢女陪在这姑娘左后身处,与陈酒道:“灵泉宫二宫主落遐天与陈庄主有礼,贺陈庄主大寿,今日来迟,还望海涵!”
灵泉宫之名,江湖中却未听说过,但看陈酒与这几人熟识模样,倒也不好当真露出一副从未听过的面色来。陈酒走下台阶,将屈身行礼的娇俏女子虚扶起身,老人家语气似若关怀自家孩童,开口询问:“姑娘一去几年,身段模样都大变化了。如若你身侧人不说,老夫当真就认不出你。”
女子低了头微点点,陈酒见她没有说话,便问她身后婢女:“天儿去后,平日可还服药?多半吃着什么?都去与厨房说一声。好歹算起来也是我好兄弟的侄女儿,我将她视为亲侄女一般的对待。”
那身后婢女恭敬答复:“姑娘平日吃食老爷莫担心,吃药的事……这些年在灵泉宫,姑娘吃着不少药,身子调理好了,但这说话,却还是说不出来。大宫主说,只怕这一生,都只能这样了。”
听她这般讲,随了陈酒的庄中老夫人,取帕子掩面:“姑娘可怜见地,离家多年就是想好生调理,却没想着还是这般。”
那蒙纱女子却摇了摇头,转身和婢女做了手势动嘴做了几个口型,便听着婢女又道:“姑娘叫太太莫伤心难过,她言自己本是有福,还是庄主当年鼎力相助,灵泉宫才会收下她这弟子。如若没有陈庄主相帮,想来也不会有她今日的。”
陈酒叹了口气,怜爱的朝她挥了挥手:“你们远道而来实是辛苦,且先去歇息。晚上小宴时会有人知会。莫要将身子累着了。”
“谢过庄主。”
几位女子言毕,拥簇着中间女子由左方游廊缓缓而出。几人走时,带起淡香,众客抬首,目光皆随她身形而动,一直到这些灵泉宫的人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了,方才转回头来。厅堂中议论声窸窸窣窣响了起来,都是猜测方才女子身份的。
灵泉宫一名,确确实实没有听说过,而方才这般容貌女子如若当真在江湖上出现过,也不会一点名号都没有。但现如今却是确确实实第一回听说有“落遐天”这一号人物。
方才灵泉宫众人与陈酒说话时,是背对宾客,“落遐天”面上神色表情,其实也就只有陈酒与一直在二楼小座上与人对饮的楚盟主所视清晰。楚天阔对面的人看了眼中庭之中模样妍丽的女子,不免称奇:“江湖之中竟还有这模样的宫主,倒是当真如水如泉一般的娇俏美人。”
男子说这话时轻摇手中折扇,楚天阔斜眼看他,又低头去瞧那女子神色。那人眉微挑,白纱下薄唇轻抿,他人是觉女子清高,看在楚盟主眼中,那分明就是战蝉教主心下不痛快时最爱摆出的表情。
坐轻轿而来的,正是罗音教阎罗王小教主,战蝉。
昨日计划便是如此,陈酒为战蝉随意编造了一个来历、身份,让他去歇息时还不忘和众人随口透露了一句美人下榻之处。待晚上宴会之时,又故意设计,叫“落遐天”露出不会武功之事。如此,环环相扣,只为将那采花盗贼引上鱼钩。
“靳兄喜欢?”
听楚天阔开口,靳曲西淡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千年来都是这般。”
“靳兄如若喜欢,不妨也去试探试探。看看这姑娘是不是当真如你所想,这般‘好逑’。”
靳曲西高颧蹙眉,眼眶极深,头发褐黄微卷,看脸便知非中原人长相。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楚兄心下有不快之意。我便不去强人所好,与你相争了。”他又望一眼女子离去背影,啧啧称道,“中原女子妍丽娇俏的确属实。只可惜,你们中原姑娘总是不乐意嫁到草原去。”
“北有赭沽虎视眈眈,西面浑脱、雒腓狼狈为奸。你们那地方夹在中间,打起仗来首当其冲,姑娘嫁去那里,可不是吃苦?”
“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族就算归附了大启,战乱再起,还是难逃一劫。”
楚天阔没有说话,目光投在窗外,手上把玩着翠色杯盏。靳曲西望了眼下方宾客,瞧见一只光头,另又开口:“听闻地宫下辖三宫,今日你师叔来此,你却悉数不知,难不成三宫互立,是互不来往的?”
“我自己在地宫之中十余年都不曾弄明白,又如何与你解释呢?”楚盟主挑眉一脸无奈神色,复有低头,瞧见他师叔了了和尚站在人群中,正一脸浅笑与身侧老妪释禅,他望去时,了了和尚身后的女尼弥司像察觉到什么,抬起了头,与他正好对视。
楚天阔收回目光:“前几日,你在京都,可有什么消息?”
“京都现下热闹得很,鱼龙混杂,简直什么人都有。”靳曲西靠椅上笑道,“有你北斗盟暗探、有魔教的下三堂的教徒,还有各种各样人物派去的心腹。对了,顺便一说,我几月前甚至还碰上了你佘师伯。京都传出了条消息,你知道吗?”
“嗯?”
“小皇帝要彻查户籍。”靳曲西将身凑过,低下声,“江湖势力若愈发强大,定然会影响到朝廷。眼下富商、大庄、坞堡、教派,皆在朝廷所要处理之列。此事处理稍不妥当……怕是一劫。”
“内忧外患。如此想来,佘师伯为何上京,我也有数了。”
靳曲西又道:“你那师伯是不是入仕了?我当是在京都时常见他出入大理寺。你可听你师父说起么?”
楚天阔轻摇头:“我师父从不与我说这些事务。自他将北斗盟付与我手之后,便更不会与我互通一二了。”
“他瞒着你,你瞒着他。你们地宫可当真有意思。”靳曲西评价道。
楚天阔说:“不过各自有所顾虑。地宫年数久了,事务繁多,哪里是我一个小辈能够诟病的?此次也多谢靳兄。来日有空,记得到我云河山庄一聚。”
“只怕到时候我想去找你,你却没空了。”靳曲西苦笑了一下,起身前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楚兄保重吧。我来去独身一人无所依也无所畏,楚兄不同呢。”
“多谢靳兄提醒。楚某自会小心。”
“届时再会了。”
靳曲西在江湖上有个诨名叫“野鹰”,说他独来独往行事乖张。楚天阔会与这号人认识,还是因为几年前江湖中行走一个偶然而已。一来二去两人脾性相当,也就成了兄弟。野鹰除却武功造诣,在情报搜集一事上也颇有自己的风格,他来去无踪,全凭自己兴致给人搜集情报——也是奇人。
靳曲西方走,流枫推门进来。他走的疾,眉飞色舞好不激动:“庄主,你可看见方才庭院里坐着软轿进来的姑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