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一梦千重 雪霁倾城  第九章 意难测(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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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第二日决定去找御云樽的,东方愫说我随时会死,昨夜竟有些不敢睡觉,害怕自己闭上眼后便再也睁不开。
    没错,我怕了。
    就这样死了,我真的不甘心。
    踏出院子时我还有些担心,却没有任何阻拦,一路走来庄内已经拉满红绸,铺下地毯,树上廊下皆挂满彩灯,过往家丁婢女神色勿勿,却面带喜色。
    江流和东方愫,青国世子和白衣女相,多么郎才女貌,这将是近十年,也将是往后十年里,都会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一场盛事吧。
    我一路欣赏,途中向路过的侍女打听了御云樽的住处,走近院门时脚步停了停,深吸口气,抬脚时,灵敏的耳朵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眨了下眼,寻找出声音的来源:旁边的梅林里。
    我沿着院墙走过去,直到声音清楚起来,却不是御云樽——
    “王上莫要再取笑我了。”声音轻柔夹着一丝娇嗔,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以至于一时间想不起来,不过接下来传出的一声轻笑让我彻底愣在了原地。
    “谁让你每每看孤时都是那种眼神,孤又不是瞎子,哪里还能不明白姬儿的心意呢。”声音有些低沉,却非常好听,也非常熟悉。
    真的很熟悉,熟悉到让我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御云樽。
    隔着重重树影,我看到两抹交叠着的人影,缓缓呼吸着,脚像是不受控制的往前,拨开挡在前方的梅枝——御云樽正将女子压在树上,他的吻落在她嘴角。
    我恍惚觉得那侧脸十分眼熟,可脑子好像被人狠狠锤了一记,怎么也想不起来,对了,方才他叫她“姬儿”……姬儿……我猛然一醒,这女人不正是云九姬嘛?
    “王上胡说,我何时……何时……”云九姬声音越来越低,似是要急哭了,她伸手作势要推开他,“王上欺负人。”
    御云樽一抬手便拿住了她的腕,调笑道:“孤怎么欺负你了?”
    云九姬低着头,咬了咬唇,也不挣扎了,只是低得蚊鸣似的说:“王上,快放开我,我要走了。”
    御云樽缓缓靠近,轻吻着她的唇瓣,呢喃似的说:“除了孤的身边,你还想去哪?”
    我今日才发现,原来他也有这般深深款款的时候。
    “可王上的身边已经有人了。”云九姬偏头躲开了他的唇,他离开一些,伸手转过她的脸,“别提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若不是她还有用,我怎会留她到现在?”他说着再次霸道的吻住她,让她毫无反抗之力。
    娇喘声断断续续传来,我怔怔地收回目光,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哆嗦。
    脑中虽然空白一片,可耳畔却不停回响着那一句——
    别提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我想,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该不会是我吧?
    可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直挺挺躺在床上,脑中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的全是方才那一幕,御云樽的笑声,云九姬的喘息,还有那一句不识好歹的女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半柱香时间,我突然释然了。
    御云樽,你大爷的。
    我素来浅眠,自从知道自己可能随时会死后,变得更加难以入睡,夜间时常惊醒,然后会在猛一睁开眼睛的瞬间,恍然惊觉,原来自己还活着。
    所以当屋中传来轻微的响动时,我便醒了,闭着眼睛,却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屋中有人。
    “怎么醒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仿佛扑打在我耳边。
    我睁开眼睛,屋中没有掌灯,但我视力极好,清醒的看清了来人,一身狐裘清贵冷峻,银发皓皓似雪。
    “是我吵到你了?”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手指冰凉,没有活人该有的温度。
    我起身下床,点了灯,站在桌边看着他笑,“不知黛王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怕你害怕,过来看看你。”御云樽说,突然把身上的狐裘解下披到我身上,替我拢得严严实实,“别着凉了。”他说着很自然的要来牵我的手,我条件反射般往旁躲了一下。
    “怎么了?”御云樽慢慢的靠近,饶有兴味的看着我。
    我觉得有些渴,转身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来喝,懒懒道:“王上请自重。”
    他走过来,伸手抬起我下巴,“你到底怎么了?”
    我有些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勉强笑道:“王上多虑了,我很好。”
    他突然俯身,单手撑在桌侧端详着我,“你在生气?因为什么?”
    我愣了下,我在生气吗?有这么明显吗?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抬起头,我冷冷的看着他,“因为你。”
    他微微挑眉,“我如何?”
    我牵了下嘴角,“你让我恶心。”说出这句话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瞬间,御云樽眼底凝起一抹寒意。
    心情竟然没来由的好起来,我想笑,只是嘴角刚刚扬起一点弧度,御云樽的拳头已经砸了过去,我下意识想躲,可最后却只是闭起眼,风的声音响在耳畔,那记拳头最后还是没有落在我的脸上,而是重重的砸在我身侧的桌上。
    “就这么喜欢惹怒我?”御云樽冷沉的声音也响在耳畔,我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他的眼,又深又黑,又冷又沉。
    我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
    “我今天过来,不是同你吵架的。”他突然说,眼中冷意不知何时竟被倦色取代。
    我有些走神,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妥协。
    神思还在恍惚,他右手腕已递到我嘴边,我挣扎着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了回去,“我不喝……”
    那只手腕一下子就卡住了我的嘴。
    我动弹不得,只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嘴里的那股腥味其实已经很熟悉,但无论多少次,我还是恶心想吐。
    他终于挪开手,甫一得自由,我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手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御云樽似也愣了一下,有那么点时间他整个人就保持着被打偏的姿势,然后才慢慢转过脸看我,我以为会是那种恨不得掐死我的眼神,可好像却不是——
    这样的眼神,好像在那里见过,不是愤怒,而是——失望。
    失望?御云樽也会失望吗?
    “你就不能信我一次?”他说,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侧脸上红红的留着我的手掌印,可嘴唇却很白,非常白。
    很难相信,有一天我竟然从御云樽口中听到这种话,这样带着卑微,几近恳求的话。
    我哈哈笑了,“王上,您在说笑吗?”
    御云樽盯着我,那眼神很奇怪,很冷很冷,看得我心里很凉。
    我几乎忍不住想到躲开那种眼神,最后关头,他先扭开目光,站起来时好像有些吃力似的,用手撑了一下桌子,但好像是我的错觉。
    他说我为什么不能信他一次,我能信他吗?我还能信他吗?
    第三日,御云樽没有来,第四日清晨,我决定去找他,我对自己说,最后一次。
    才走出院子没多远,恍惚听到一阵银铃声,我整个人僵住,心中一阵突突地跳,过了片刻,清悦的铃声再次响起,不急不缓,熟悉的银铃声,虽不是阳春白雪,却是我听到过最美妙的声音。
    铃声在空中轻响,仿佛远在天边,又好似就在耳畔,我难以置信的站在林中,忽然,红梅白雪之中,红影一掠而过,我没有看清,只听到铃铛回响。
    灼华,是你吗?
    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我快步追上去,铃铛声渐渐清晰,清晨还未散尽的白雾中显出女子的身姿,一袭红裙,艳艳如灼。
    可还未等我看清,那红影已往林中走去,我气力不济,跑了几步便累得气喘,那抹红影动作竟也不快,她一直在林中穿梭。
    追着那个影子,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白雪皑皑的小院,而那个红色身影已经进去了。
    我回身,发现自己竟在一座山坡上,山下是十里红梅,已经看不清来时路,回头,看着面前敞开的大门。
    门后,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红梅傲雪,暗香浮动,却没有那个红衣身影。
    这个院子很小,和于雪庄那些精致的建筑楼阁有些格格不入,但于这片梅林而言,却是极为清幽。
    这像是一个久无人居的院落,院前摆着一张石桌两只石凳,院角还在一座秋千,均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只有红梅傲然而立,独自绽放,整个庭院呈现一种凄离的颓废之美。
    缓缓穿过梅林,走近那座秋千,伸手轻轻触碰上面的白雪,脑海中忽然淌过一个画面——
    女子坐在秋千上,她的一只脚高高的翘着,“王爷,我脚疼,你能来推推我吗?”
    男子的声音冷冷道:“不能。”
    女子摇头,轻轻叹息,“名花不解语,无情也动人。”
    “放肆!”话音落,一剑破空。
    我回头,剑光起,如晴雪耀目。
    刺来的剑,势如闪电,是我绝对无法躲开的迅疾。
    我看着眼前的人,俊目修眉,容颜绝世,正是方才那一桢画里的男子,只是眼前这双深遂的瞳孔里却泛着浓浓杀意。
    我看着剑上爆起的寒芒,看着剑柄处闪着微光的湛蓝宝石,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那剑尖仿佛就要刺进我的眼睛里……不,我的眼睛,好疼……
    心口急跳,我猛然后退,却腿一软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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