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一曲漓殇 奈何碎梦 第七十章 花事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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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泉声,不同与普通的风月场,此地进出的皆是王城里有身份地位的名流贵族,说白了,就是个高级豪华会所。
这是那日我坠楼后顺带打听来的,这一路行来,果然不是普通的青楼楚管可比,没有笙歌曼舞翩翩,亦无红袖相招的艳绝女子,午后清寂的时光里,只闻幽幽琴音,缱绻而慵懒。
走进庭院深处,一座精致的小楼,临水照花。
引路的侍者为我推开门,屋中,珠帘低垂着,我瞧见一张软榻,银紫长袍,如雪白发,绝色姿容,还闻到飘漾在空气里的一抹酒香。
我慢慢走进去,撩开珠帘,倚在榻上的人手执一只琉璃盏,而他的目光正淡淡朝我看来,狭长的眼眸慵懒散慢,却依然有种动人心魄的邪魅,即便隔着一层白纱,也令人觉得心惊。
每次望着这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都让我饱受煎熬。
“你要见我?”我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今日既来了,便要将前事与他了一了。
御云樽凝眸看我半晌,突然从榻上下来,我警觉的往后退去,可奈何还是没有快过他的随手一掀,我头的纱帽便落到了他手里。
“御云樽,你干什么?”我警惕的看着他,冲口而出一句,可能是骨子里对身在高位之人的排斥,让我无意识的直呼了他的名字。
“没有人敢这样直呼孤的名字。”御云樽将我的纱帽随意的丢在榻上,直视着我的眼睛,眼眸深幽不可度测。
其实方才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了。来之前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要四平八稳波澜不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没想到竟这样不堪一击。
我不愿这样败下阵来,只能默然不语,像个倔强的孩子般,不愿意低头。
御云樽突然轻笑了声,带着傲然物外的魅惑,他走近我,摇头叹道:“算了,看来你是学不会了。”
可奇怪的是,他眼底流淌的波光,嘴角盈盈的笑意,竟泛着温柔的色泽。
我不动声色的看他,心底却别扭得很,他说这话的语气,任我如何迟钝,也听出了话里带着的宠溺。
我打了个寒颤,然后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目光缓缓顿住:御云樽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露出小片白皙光洁的胸口肌肤,白色的里衣领口下,清晰可见漂亮的锁骨,以及一粒细小的红点,宛如朱砂那么的鲜艳……眼前的一切极具视觉冲击,我心中不由升起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虽然有江流的珠玉在前,可眼前这个……却是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
“你在想什么?”御云樽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我猛的抬头,看到他眼中似有戏谑,他离得我极近,气息拂在我的额头,我微微退后,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看到桌上放着白玉壶,顺手便倒了一杯,正准备喝下压惊,却猛的停住,看着汩汩酒液发了会呆。
御云樽在我身旁落坐,慢悠悠的握住我捏着酒杯的手,缓缓送到自己嘴边。
我只是怔愣的功夫,他已就着我的手喝完杯中酒,然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仿佛在说:看!我没在酒里下毒。
我强自镇定的将酒盏塞进他手里,顺便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暗自定了定神。
御云樽把玩着空了的酒盏,“你明明疑惑,为何不问?”
我瞧着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禁冷笑,“问什么?玄裳背后的人吗?”
御云樽挑了挑眉,“你知道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敛容淡淡道:“你容忍一个探子在自己身边潜伏多年,只会有两个缘由,一是她不具有威胁性。二是如你所说,她有价值。可在我看来,前者明显重要于后者。玄裳未必真如你所说,有多少利用价值,高傲如你,或许只是不懈动她,而你之所以最后杀了她,是因为她的危险超过了你能够容忍的底限。而能让你感觉到威胁的,只会是来自比你还要高的皇权。百里媚纵然权势在手,也只仅限于后宫,不太可能延伸得这么远。所以我想来想去,这个人也只能是幽居内宫的轩王,也就是现在主宰这片大陆的……颢天帝。”
‘颢天’是现在的年号。之所以用这个年号,我想大约与白无觞继位后,其皇位的正当性一直受到质疑有关。
颢天:承昊天之明命,代天帝立言,彰显君王的集权和专制,并以此强调自己皇位的正当性。
百里媚想杀我不假,可除此之外,真正要杀我的人,却是白无觞。
当初得出这个结论时,我亦是震惊,可细想之下,一些百思不解的问题,却得到了答案。
起初有人用伍氏夫妇设下陷阱引我现身,虽然当时烛火明灭之间我瞧不清他的脸,可那记清冷的声音我却记下了,结合那些梦境,我断定此人就是白无觞。而当晚便出现了蒙面杀手。
虽然我不知百里媚为何会说白无觞喜欢睢染,但我能断定的一点就是:玄裳背后的主人必是白无觞无疑。
最后,我冷冷补充了一句,“所以,再也不要说是为了我。”说完忍不住又觉得不忿,分明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可这人却总……
“很好。”御云樽笑着,“还有呢?”
我定定的看向他,“杀了欧阳辛的人,是你。”
“没错,是我派人杀的。”御云樽随意道,“你可知道我杀他的原因?”他靠近过来,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眸中映着深深的笑意,衬得越发艳丽,我看得心惊,将身体不着痕迹的略往后些,眼睛则小心的观察着他。
“你在紧张什么?”御云樽竟又凑近了些,我皱了皱眉,现在翻脸还不是时候,只能咬牙忍耐,腰间突然就多了只手。
他将我轻松一揽,我便朝前扑了过去,下意识的双手抵住他胸膛,可整个人还是贴紧了他,耳边飘来呢喃似的话语,“染儿,你莫要逃避了。”
我的心猛的一颤,却听对方调笑似的在我耳边说:“孤是真的对你有好感。”
虽然不是第一次遭调戏,但我此刻身心遭受的打击却半分没有减少,抵在他胸前的手用力一推,本以为对方会浑丝不动,可回应我的却是一声极轻的闷哼,仿佛是无意识的,我下意识便收了力道,随即传来对方一声低笑。
我沉着脸色抬眼,“放开我,我不想伤你。”
我说完御云樽神情里的笑越发的深了,嘴角微微上扬,幽深的双瞳里泛着柔和的光,“阿染,你真是个心软的姑娘。”
和凌灼华如出一辙的话,入耳的感觉也是失这千里。
我怒了怒,恨声道:“别这么叫我!我和还没这份交情!”
“你对我还真是绝情。”御云樽叹息似的略放开我一些,望着我的眼,认真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染儿,你信我。”
四目相对,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彼此的情绪都一目了然,他细长的眼角上挑,展露着温柔如涟漪般徐徐散开,眉目如画,眸中流转着真挚的诚意。
我深深的看着眼前冠绝天下男子,脑子嗡了一下,有些恍惚。
真的?
他会是真心的吗?
“别这么深情款款的看着我。”我终是温柔一笑,单手攀上他的背,轻柔的抚摸他如同锦缎般柔软的银发,抚了一会,突然猛力往外一扯,“我觉得恶心!”
这个人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别有深意,或试探,或观察,可有时他可能只是在逗弄一只猫。
我若信他的话,那我就是真傻了。
我讥诮的笑着,御云樽脸上的笑却是不再了,俊美的脸容突然如冰霜一样凝结起来。
我嫌恶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这一回,他没有阻止。站起身,云淡风轻的理了理衣襟,目光自然而然的投向下方,然后不由凝固——我的领口处映着一抹血红。
我抬眼,御云樽的肩头一小片暗红,紫衣之上并不明显,而我的右手掌心也有血迹。
心中闪念,我面无情绪的说了句,“若黛王没什么事的话,睢染就告辞了。”
说完逃也似的快步朝门口走去,眼看只要打开门就是另一片自由天地,身后隐约风动,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经被拉住。
随后就是用力一拽,我被拽得一个趔趄,直直地撞进他怀里,我不及抬头,整个人又被迫往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欺身迫近的人将我压在门板上,他的身体紧贴着我。
这姿态,实在叫人憋屈。我回神极快,手腕一动匕首已经滑落,可不知怎的,腰间突然就是一麻,整个人便脱了力,双手也被锁住了。
对方这番动作原本是非常粗暴蛮横的,可说来奇怪,却一点也没有弄疼我,他的手法甚至有些……轻柔。虽然我很不想用这个词,但他的力道确实不大。
我扭了扭手腕,“放开!”
“我对女人从来不霸道。”御云樽说了这一句,却突然收紧了手中力道,朝我靠近过来,“为何你对我的敌意总这样深?”忽略御云樽目中隐约可见的玩味,他此时的神情可谓复杂,似喜非喜,似怒非怒,但不可忽视的,是一股认真。
我默默无言的望着他,这个人,当真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