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深，寒气愈重。
    夜昼交替之时，森白月辉如凝结在断崖间，使得早间炙热干燥的古战场竟变得形同隆冬时节落雪皑皑的寒地。
    单小刀扭曲的眉间渐渐笼上一层薄霜。
    极度的低温正诱使他的身体陷入冬眠，这使得他本就已经是穷驽之末的神智越发飘忽不定如游丝。
    单小刀难免觉得沮丧。
    然而就在此时，他脑海里肆意杀伐的无数细小箭矢骤然停歇。
    仿佛陷入舍生忘死冲杀的战士忽然听到鸣金令而收兵。
    接着，这些散落箭矢如有生命的流沙汇聚，慢慢构筑出了一个无比高大雄奇的形象。
    此时干戈已住，风已止，单小刀却仍然无法平顺地睁开眼睛。
    仿佛那披甲带盔，只露出凶煞如虎豹双眸的人影是过于耀眼的炽星，仅仅只是视线惊鸿一瞥的交织便足以引火焚身。
    “留你全尸！”
    难以言喻的威仪冷哼伴随着四个雷霆万钧的字轰入单小刀脑海，嗡嗡余震如有实质，鞭挞地单小刀身形踉跄。
    但更让单小刀愕然的莫过于这四个字本身。
    他无需提点便知眼前的人影是廉贞星君以神通留驻于殒星诀的残像，而即便只是实力十不存一，亦没有深思熟虑和灵活应变能力的残像，也能轻易杀死他。
    这完全不同于之前堕入生死轮回的荒诞空间，
    因为这并非出于严师的试炼，而是真正的杀意。
    单小刀不明白廉贞为何突然起了杀心，但他没有时间考虑，他必须在廉贞将杀意付诸实践前返回青虺的身体。
    可惜廉贞的速度是何等猝不及防。
    甚至在‘尸’字余音未尘埃落定时，单小刀便感觉一阵罡风迅猛扑至，他就像萧瑟深秋中一片苟延残喘于干枯枝头的黄叶，毫无反抗之力地随着风意倒飞出去。
    单小刀惊呼着，惶然伸手在空中乱抓。
    如果就这样死去，他会比前世更不甘。
    “主子……”
    在单小刀近乎泣血的呼声中，他身外化身的形体被碾成无数细小至不可见的碎末。
    ‘哗哗’
    碎末随晚风如毫无重量的光点飘散，而后在轻微而细密的流淌声中缀成一条于黑暗中静静迤逦的光溪。
    单小刀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也无法挪动哪怕是一根手指。
    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意识尚存。
    且在虽然战栗可怖入骨，却好在不算漫长的飘飘渺渺无所依凭后，他感受到了能令所有诸如温暖，和煦，幸福等词汇都黯然失色的温暖。
    “青虺。”
    管归舟低眉望着怀里惊惧困惑懵懂交加，不知所措如新近破壳而出的碧绿小蛇的单小刀，嘴角浮起安宁和促狭并存的轻笑。
    “我猜，你已经见过廉贞了。”
    单小刀像一片真正的秋叶在管归舟温暖的手心瑟瑟发抖了许久，这才颤颤巍巍点点小脑袋。
    管归舟眼含欣慰，指腹轻轻安抚单小刀。
    “如我所料，廉贞果然认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