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夏令时的北斗星 第二章 夏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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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夜后的第二天,我就发烧卧病在床好几天。早上吃完药躺下之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跟母亲说:“妈,我自行车丢了。”话落就开始哭个不停。母亲很惊讶我为了一个自行车哭成这样,安慰我说“不碍事,再买新的就好!”但我前言不搭后语的又嘟囔了一句:“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啊!”母亲说她知道。我这才安心的睡下去。
很快我的烧就退了,我但依旧不想去学校,父母虽不强求,但也担心,之后答应两人下周就去上学。在这期间,我把那天晚上没能写完的小说继续了下去,用仍旧荡漾在心扉的苦涩完成了我的处女作。写作的整个过程是痛苦的,因为我的泪痕从没完全擦干过。
我在周一上学的途中,顺便去了邮局将我的短篇寄给了某报社。在月末得了100块钱。我并不想假装高尚故作矜持地说“用自己的失恋换来的钱没什么让人开心的”。当我收到钱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很满足的。只是那后来,无论我以怎样的心态去写作,都会在中途戛然而止,等反过来重新阅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写的简直不知所云话不成句。为此我失落苦闷了一阵子,最后我把它归结为没有灵感罢了。但到后来,我连提笔写字的勇气也日渐削减,以至于后来在国语课上写作文的时候也心生畏惧紧张不已,母亲开玩笑的对我说大概是江郎才尽了罢。我不服气,辩解说是因为课业繁忙,毕竟到了初升高的关键时期,我的脑袋里没办法同时专注于两件事,故写不出东西来,况且国语课的作文还是能按照要求写到字数、得到令人艳羡的分数的。母亲笑着说那也不错。但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这种写不出东西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你可能奇怪我这不是可以好好的将文字写出来吗。不瞒您说,我这是在以日记的方式叙述着我的经历,这是没问题的,就像写中考的作文也不在话下,只是要让我再次提笔写小说就有些困难了。我最近时常在电脑前发呆一两个小时,脑子里不断的在构思想象,但我的意识整个就像是漂浮在混沌的宇宙之中,每个小的主意的形成仿佛是在描摹星球的轮廓,我只能勉强看清楚荒芜的宇宙中偶尔出现的雾蒙蒙的一团,但具体的轮廓却怎么也捕捉不到,偶尔灵光一闪,一颗彗星从眼前划过,但也只是一瞬间,在电脑上打上两个字后,便又无法继续进行下去。有的时候情况还好些,能写出来一段,但写的是什么连自己也读不明白。那份被中考的紧张感冲淡的对写作的畏惧又一股脑的袭来,撞击着我的精神跟肉体--精神涣散,日渐消瘦。母亲说我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孩子,这可不行。
近来的状况更加糟糕,我刚刚收到中考失利的消息,虽然国语的成绩马马虎虎,但数科的分数真是一塌糊涂,我为我的前途堪忧的同时,对写作的恐惧又加深了好几倍。双重的打击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我,我不想这样,但我无能为力。父亲当然勃然大怒,毕竟是教授的儿子,竟然连高中都考不上,真是让他颜面尽失。现在我的左脸颊还能感受到火一般的灼烧,这记耳光一点都没手下留情啊。父亲在客厅里独自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便跟母亲抱怨了起来。但抱怨归抱怨,还是就我的未来认真的思考商量了一番。但我不想听。
我找来耳塞堵住耳朵,再把门锁上,继续坐在电脑前面找寻星球的轮廓。屋子里密不透风,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即使是白天,我也不想被日光扰乱心绪,但夏日的炎热却不容小觑。很快我的额头脊背都开始冒汗,我将睡衣脱掉只穿一条内裤,可依旧不起作用,身上开始粘糊糊的,我愈加烦躁起来。这时我已经无法再去思考写作的事情了,我不停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或是伸开双腿双臂摆成个大字躺在床上的凉席上。如此消磨,浪费了不少时间。想到时间,我意识到我已经两年没写出来过东西了。不禁心中又一股火,促使我猛地站了起来,想去发泄。于是我像疯了一样将书架上的小瓷器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通过耳塞再传到耳朵里,闷闷的不爽快,这让我更加愤怒。我继续砸东西,将辛苦收藏的书左右拉扯撕烂扔在地上,最后竟然把桃木书架也推翻了。我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一脸无望的瘫坐在地上,周围是瓷器的碎片跟散落的书页,看到此景,我才懊悔不已。这都是我珍藏的东西啊,自己果然是个无用的废物。这么想着,我大吼了出来。
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允许耳朵接收周围的声音,急切的敲门声让神经辨认出了状况的严峻。我将房门打开,看到父亲左手拿着工具箱右手拿着斧头打算将门锁撬开,母亲敲门的手停在半空。我不解思索的猛地扑进母亲的怀里,痛哭流涕。哭累了,睡了过去。在睡梦中,我听见母亲对父亲说咱孩子就是太较真了,这要是去上班不得受人欺负,还是找个高中读吧。父亲觉得话在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来到客厅,发现父亲穿着正式,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母亲则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在带项链,见我出来,母亲赤脚跑过来,让我帮她把项链戴上。我边给她戴着项链边问要去做什么。母亲说:“你父亲一个朋友的画展,也不知道穿成什么样去,最后想来还是得体一些比较好。”带好之后母亲又在镜子前调整了一下挂坠,突然高兴的转过身让我也去洗漱换衣服:“时间还很充裕,你也穿好衣服跟我们去看看怎么样,是个特别有名的画家。”我说我就算了,我对那玩意又没什么兴趣,但母亲硬推着我去了洗手间,说:“就当出去散散心,那个人你也认识,中考的事就不要想了!”“我认识的?”我搜索记忆,好像没有那样一个人。“是那位老师啊!”母亲抹着护肤品跟我说。但我依旧印象全无。
在去往会场的途中,父亲告诫我人会很多,不要乱跑。我支支吾吾的答应着,望着窗外许久不见的景色,心不在焉。一直将自己困在房门里,都不知道树叶已经绿得这么深了,虽然能感受到夏天空气中翻滚着的热浪,但明媚的天气多少让我心情舒畅了许多。天空明亮的涂抹着淡淡的蓝色,云也懒洋洋的不成固定的形状飘来飘去,颜色明丽得像幅画。能涌现出这种比喻大概是因为正要去看画展的缘故。
画展设于一个大型的会展中心二层,停车的时候就发现了很多名车,进到楼里才更加确认此人的确非同小可。一层被设置为休息登记的地方,签完字之后,从旁边的旋转楼梯上楼,二楼便是画作展出的地方。跟在我们旁边的工作人员还介绍说三楼会在下午三点之后开启晚宴,当然这么多人,一定是自助。我对这个提起了兴趣。虽然在一楼就看到了不少像父亲一样穿着西装像母亲一样着有晚礼服的人士,但也有摄影采访的报社记者这类的。穿什么样衣服的都有,我这身衬衫牛仔裤应该不会太显眼。尽管一层相当的嘈杂,但二层真是静得针落在地上都会被听到。我一瞬间以为耳朵在欺骗自己,差点想大声喊出来,还好我控制住了自己。
二层唯一能听到的就是鞋子踏在地毯上的声音,走动时衣服发出的沙沙的声音,连两人交谈的声音也小得难以辨认。
我百无聊赖的四处转悠,也想装模作样的欣赏一番,但实在没那个心境跟觉悟,每幅画不到一分钟就被自己催促着离开了。二层很大,一共四个展厅,每个展厅并没有密密麻麻的挂很多作品,但就这么几幅画,也会让不少人驻足良久。我在心里想毕竟是位大家。我继续乱转,我是本着“既然来了,那就呆到吃完自助”的乐观心态“观赏”的。但当我溜达到“冬至”这个展厅的时候,我看到了冬天扬扬洒洒的雪包裹着都市,我看到了灰褐色干枯的树枝拼命的向天空渴求自由,我看到了恬静的夜空星辰绵延成河。我久久地伫立,久久无法移步。
冬至的展厅为了营造气氛,比其他的屋子都要寒冷,色调也阴暗了许多,当然作品上是有灯光的,不会妨碍到作品真实的颜色跟感觉。明亮的灯光与房间的色调完美的切割开,仿佛自己真的置身于黑夜,眼前的星光闪烁着、雪花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辉。我在一瞬间像回到了两年前。凌晨三点的钟声震落盘旋在眼眸中的泪水,由悲伤驱使着俯瞰冬天的雪夜,怒号的钟鸣冲破宁静安详的气氛,唤来狂风召来骤雪,星星却泰然自若的不动声色,在如蓝宝石般清澈的夜空守护着每一个孤独的灵魂。
我的目光顺着有一人高的这幅画从上往下看,才找到作品的名字。用着随意的字体狂草一般的写着“亡灵”二字,正当我觉得这名字并没有画作一般瑰丽的同时,身体里的灵魂却像是在蠢蠢欲动,一阵心悸从心里深处涌了上来。虽说亡灵二字不免草率,但却在潜意识里为这幅画注入了魂魄跟意念,我仿佛听到了画里传来的哀叹,听到了恸哭。仿佛雪真的在下,微弱的万家灯火真的有温度,占有三分之二画幅的璀璨星空真的在发光发亮。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只着了一件单薄衬衫的我开始颤抖起来。我真想离开,但目光怎么也无法逃离这幅画,像被某种力量吸住了一般,眼睛也因为长时间的注视而酸涩不已,我轻轻眨了下眼睛,眼泪就迫不及待的从眼角顺着脸颊的曲线流了下来。当我想抬手擦干眼泪的时候,不知何时有个人已经站在我身后,将一件西服外套披在我肩上,望着我面前的这幅画,轻声对着空气叹息说:“当时我也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