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洋仍旧会来看他，只不过不是每天，这虽然令王城有些失落，但也能够理解。你说整天两个大老爷们呆在一起也是蛮奇怪的吧，况且硬要说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算医生与病人加上半个书友，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身上的伤口因为配合治疗的缘故，好得特别快，慢慢的，一些伤口已经脱去外面那层血珈，长出新的皮肤来了。这过程通常有点痒，但是护士再三叮嘱他说不许抓，要是再破皮了，就可能会感染，下次结痂要等很久而且还不保证不会留疤。
    王城也连连答应。
    一旦放宽了心，时间就好像过得很快，除去睡觉之外，王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书和发呆中度过的，这样的清闲是之前的他从来没有过的。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如果不是因为车祸就更好了。
    “咦？”在一本外国小说里居然夹了一页纸，上面还是手抄的一首唐诗？
    王城忍不住笑了笑，小心从其中抽取出来，一字一句地读出声：“三月晦日送春，唐，贾岛。三月正当三十日，风光别我苦吟身，共君今夜不须睡，未到晓钟犹是春……”
    看上去诗的本意是在不舍春天，但对于那个把诗抄写下来的人呢？
    看着上面规范的正楷，王城不禁在想，他的春，又是什么呢？看上去这张纸有些年月了，纸边都有点泛黄了。王城的手轻轻抚过上面的字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夹了回去。
    杨飞洋一般会在傍晚的时候来，而且经常是一副义工装扮，不用想，一定是累了一天还往这儿跑的。
    “其实你不用总是专门来看我的，你需要休息。”
    “跟你聊天也是一种休息啊。”杨飞洋笑着说。
    于是不得不说，王城对他的话很受用，两天来一次的节奏也适应了，每次都在他要来之前就会时不时地看看挂在白色墙上的大钟。
    这就好像……小王子里面的狐狸？驯化了就会变得温顺而特别么……王城想，这或许也不坏。
    书是一个好东西，它能让你短暂地脱离这个世界，让灵魂在另一块净土里畅游，呼吸着笔墨间构造出来的事物的芬芳。
    所以王城这阵子安静了许多，除了和杨飞洋聊聊对书的感想外，就是沉溺在书的世界。他发现，虽然他的世界因此而缩小，但他精神上的世界却在无限地被拓宽，不像以前那样钻死胡同了。他不用去面对其他人的虚与委蛇，不用去强颜欢笑，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在一个角落里，和自己的灵魂对话，在精神上达到统一。
    然而，他也知道，这是杨飞洋刻意筛选后的结果，所有书的基调都是欢快而令人深思的，但却不是那种较为悲观的论点。他知道有一位外国作家的写作基调是建立在灰色基调上的，文章通篇读下来都很抑郁。
    卡夫卡，王城只读过他的《变形记》，而且还是在语文课本上的，但那种压抑的气息，让他没有再过多地去看他的文章，卡夫卡的文是有魔性的，意志不坚定是受到会很大影响的。
    “他的情况看起来好很多了。”江荷青的嘴角柔和了许多，不仅是因为王城的病情好转，更多的是杨飞洋整个人不像之前绷得那么紧了。
    “是啊，其实我觉得，王城对知识的吸收能力很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也不错，就是压抑得太久了，那些负面情绪都变质了。”杨飞洋似乎很愿意说起王城，在他看来，他只是一只迷了路的失去安全感的小羊羔而已。那样子的如临大敌，对他来说只能起到反效果。就是不知道王城会对杨飞洋把他比作小羊羔有什么看法。“你能将他引导出来自然是好，可是你最近都接触多少个患者了，你也知道自己身体什么状况，这样地不注意休息只会加速恶化。”江荷青严肃道，“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跟你爸说一声，让你直接呆在家里静养。”
    “别！”杨飞洋难得有点儿慌张，苦笑着说，“你要是告诉我爸，那我这辈子都出不了门了。江姨，你忍心么？”
    “唉，”江荷青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最近叹气次数大大增加。“那明后两天你别来医院，在家好好休息，我就不跟你爸说。”
    杨飞洋松了口气，又笑嘻嘻地说：“那江姨，这两天我只陪一个患者行行？您也知道我是闲不下来的。”
    “王城？”
    杨飞洋点头。
    “你还对他挺上心的啊。”
    “我觉得他这人不错，当朋友挺合适的。而且和他在一起聊天也算是一种休息啊。”
    最后江荷青只好答应，谁叫这个笑嘻嘻的人其实是个倔脾气呢。当王城知道杨飞洋要呆在自己身边两天的时候，要不是伤口还没好，真想掐自己两下看是不是做梦。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高兴，总而言之就是高兴，开心得嘴角的弧度咧得大大的。
    我现在应该在天堂，王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