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安沁姐曾经说过，这个世道人心太浮躁，牵牵手接接吻就能宣布恋爱，拥拥抱上上床说不定能走入婚姻殿堂。谈恋爱超过半年已算深情，魂牵梦萦基本少见，同床异梦才是实情。所以梁景发这条短信出去时，对自己还有两三分自信。然而等了大半天都没有回复，这才捧着手机戳了戳一旁吃热狗的女性朋友之一。
    “喂，你说忽然和认识几天的炮友说要正式交往很奇怪吗？”
    吃着热狗看着监控屏幕的安沁姐翘着二郎腿转过椅子：“你觉得你刚刚那个句子里面哪个词儿不奇怪？”
    梁景抬头思考片刻，一本正经道：“我觉得都不奇怪啊。”
    安沁冷笑：“要能跟你一开始就做情侣，做个屁炮友啊。”
    “有点道理。”梁景戳了戳手机，“啧，那他也应该给个回复啊。”
    “上回那个帅哥？”安沁把吃完热狗剩下来的包装纸揉成球，向后盲投进了垃圾桶，“你放过人家吧。要真那么寂寞了，去，帮丑帅把那俩家伙解决了啊。”
    梁景一副牙疼的模样，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捂住脸趴显示屏桌上：“哎哟……这伤口疼哦，啧，没人心疼真可怜啊……”
    安沁没好气的踹他椅子：“够了啊。你这盯着，我去睡会儿。妈的，姓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刚回来不给歇两天还得接着干活。”
    梁景笑嘻嘻的手枕在脑袋后面看她：“姐，一路开车辛苦辛苦。你不还有小白贴心关怀么？”安沁横了个眼刀给他：“从现在开始少出声说话。没大事把我吵醒后果自负。”
    “是是是是……”
    梁景转过身去继续盯着监视仪。根据丑帅的线报，宋和伟那家伙这段时间不老实，想利用南派的势力去截自家老大的一批军火。要说这种内部斗争的戏码是梁景等人最爱看的了，这种时候，火拼械斗绝不会少，梁景和安沁最爱干的就是暗戳戳躲在角落里放冷枪，打死一个是一个。反正那种时候别人也注意不到还会有什么狙击手藏在什么地方。
    宋和伟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他也是四十多岁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却一直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压过一头，说心内服气那是假的。一个男人四五十岁了混到这份上只想着能够再往上再进一步，谁愿意被个年轻的后生压过一头呢？
    “小帅啊，你看你许姐这人也是狡猾啊。”望着丑帅递给他的信息报表，宋和伟揉了揉太阳穴，“广西的车被查，贵州的车被查，他妈的，连刚出云南的车都他妈被查？许思敏以前不做生意的？妈的，老子去了，他妈条子就来了？我操他奶奶的！”
    报表被狠狠往桌上一扔。
    一旁高大健硕的男人俯下身给老板倒了杯茶。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皮肤黝黑，五官英挺，左边面孔从耳廓到脖颈有一大块烧伤伤疤。这也是他丑帅外号的来由——男人本身五官十分英俊，奈何脸部却有如此大一块疤痕，看来令人心生畏惧。
    不过只要他一开口，面容上便带上一副痞气的笑。
    “呵呵，老大，她一个女人吗，有些事毕竟不是她能够解决的了得——条子，素来狡猾的很。”
    “狡猾的很……”宋和伟嘴里嚼着这几个字，“打电话给小许，跟她说，明天，我请她吃顿饭，问她借点人。”
    “好。”
    “……抱歉，许姐不在。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清楚。好，好，我会转告的。好，我和她电话联络之后会告诉你的。”
    许思敏看着Ada挂掉电话。她坐在吧台前地高脚凳上，手里晃着一杯白兰地。酒吧里很空旷，还未到营业时间，高悬的彩色灯光乱晃，碎了一地。中央舞台上站着一个一身黑裙的女人正握着麦克风进行彩排。女人年轻，一双眼微眯着，身材丰腴性感，她的站姿看起来随意而散漫，歌声略微沙哑，唱的是首法文蓝调。
    Ada握着手机走过来。许思敏伸手拿过一只新的玻璃杯，倒了杯酒递给她。
    “大姐，宋和伟那边，想和我们借人。”
    “呵，借人？”
    “哈哈哥说，他们老大野心不小，最近想有大动作，但是人手不够。”
    “人手不够还敢有大动作……”许思敏弹了弹指甲，“我听说北派最近，是不是有一批军火要来？”
    “海关那边他们在找人打点。听说弄了个皮包公司做壳子，招了不少人。大概是批大货。”
    许思敏侧过身：“少了老大掺和，戚锐干得很开心吗。老大那不是有不少老头子不服我们吗？既然宋和伟要借人，借咯。”
    “大姐，宋和伟如果要借人，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批大货。我们的人……”
    “怎么？”许思敏斜眼看她，“Ada，既然他们不能为我所用，不如给他们个好结局。老家伙们不是总嚷嚷着，大哥死得冤枉吗？既然那么同情他，不如一块去陪陪他算了。地底下只有二哥和大哥，多冷清啊。”
    Ada低下了头。
    许思敏回头朝那个唱歌的女人做了个手势。女人歌声停下，从舞台下来，走到许思敏身边。
    “来，不聊那些了。Ada，给你介绍个新朋友。”许思敏斜靠在吧台上，“这是Ava，Ava，这是Ada。你有没有觉得，你们两个的名字很有缘？”
    “你好，Ada。”Ava伸出手，Ada与她轻轻握了握，疑惑地看向大姐。女人笑道：“Ada，你觉得，戚锐那种毛头小子，会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戚锐？”
    “也不够。”许思敏悠然道，“他的妈妈是做音乐老师的。他虽然是混在黑道，心底最爱的，应该还是那种，充满母爱的女人。”许思敏转头看向Ava，“你能充满母爱吗，宝贝？”
    “亲爱的，当然。”
    她被许思敏往Ada那一推：“好好培训她，Ada。她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Ada看着那个面容慵懒的女人，十分恭敬地点了点头，“我会完成工作的。”
    许思敏坐车离开酒吧已经是傍晚时分，她坐在后座，老实巴交的中年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许总，接下来去哪里？”
    许思敏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指尖点燃：“去趟吉山疗养院。见个老前辈。”
    “是。”
    车驶上街道，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车辆渐渐变少，司机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许总，后面那辆黑色轿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甩掉他。”许思敏回头看了一眼，车与牌照都不熟。她眯起了眼。司机加大了油门，见前方的指示灯正由绿转黄，便直接冲了过去。本以为能靠一个红绿灯稍稍拉开距离，然而对方竟是直接无视了交通信号灯，闯红灯冲了过来。
    靠近城郊，车道宽敞车辆稀少，想要就此避开的确有些难度。许思敏低声咒骂了一句脏话，从手提包里抽出了一把沃尔特，车在高速行驶中，但她仍精准的瞄准了身后的家伙。
    但她还是慢了一秒。未等她扣下扳机，对方已从车窗内伸出手，迅速击毙了开车的司机。
    而那老家伙因为前方火车轨道上降下的拦截横杠，刚刚踩下了刹车。
    火车“轰隆隆”地沿着轨道快速驶过。天色很暗了，风吹在女人的脸上，将她的发扬起。那辆黑色轿车在她身后停下，许思敏想开枪，但她知道，对方的速度比她更快。
    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走到她的车边为她打开了车门。
    这个年轻男人很英俊，黑色大衣的衣摆被风吹动。许思敏看着那支黑魆魆的枪管，抬起了头。她不认识这个人。
    “魏姨，不认得我了吗？”
    “你是……？你、你没死？”女人吃惊的抬起了头。东方淮后退了两步，请她下车：“很奇怪？我妈把我保下来了。”
    每一个杀手都有为他提供讯息的人。Amanda那个时候有六韦为她提供任务，东方淮后来有师姐给他找单子。这些中间人负责为杀手联络客户，解决酬劳问题，他们是杀手对外的“门面”。当年东方凤秀的中间人，是一个叫做魏慧慧的年轻女人。
    “您改名换姓，还成了南派首脑人物。如果没有人告诉我，我恐怕永远想不到，南派的毒蜘蛛许思敏，会是魏姨。”
    许思敏露出尴尬的苦笑：“小淮，当年你妈妈的事，我也很难过。但……”
    东方淮再次将枪对准了女人的眉心：“你如果心里没鬼，为什么要改名换姓？”
    “东方家一贯来心狠手辣，就算我什么都做，你妈的生意是我介绍的，她死了，她哥哥能放过我吗？”
    “我舅舅找你是为了弄明白我妈的死因。你为什么要躲？”
    “我不躲，死的就是我！”许思敏戳着自己的胸口，“你妈的仇家那么多，想杀她的人多得是，你们来找我有什么用？”
    “二十年前，秦方通过你给我妈下了一单单子。死的那个是个美国军火商。没有人知道是我妈动的手，除了你。”
    许思敏冷哼了一声：“你妈的名头那么大，杀人利落的道上人一认就认的出来。”
    “难道包括美国人？”
    “小淮，你去问问东方六韦，秦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妈很有可能就是被他除掉的。”许思敏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是谁告诉你当年的单子是秦方下的？”
    除了中间人，没有人知道杀手与下单人的姓名，一切都是保密的。东方淮沉默了。
    “是秦方，是不是？”许思敏紧紧逼问道。
    “这与你无关。”
    “小淮，你小的时候，凤秀要工作，都还是我照顾你的。你想想看，对比一下那种家伙到底谁会帮着你。”许思敏关切道，“你要知道，魏姨其实也想帮你妈妈报仇。但是能力不够，有什么办法呢？二十年前的事，魏姨可以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反正我现在不做中间人了，我不怕规矩约束我。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你先把枪放下。小淮，我也是你的长辈，虽然那么多年不见了，但我也答应过凤秀，要好好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