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言】有些恩情真的是无以为报……
    “寒玉梅是你奶奶吗？”白尚德问我，我捕捉到他脸上暗含的疑惑的表情。
    “嗯，是我奶奶，我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
    “奇怪，为什么玉梅没有和我提过呢？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寒路石。”
    “哦！”白尚德仍然疑惑的哦了一声。
    “爷爷，您和我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我在我奶奶的相册里发现过您年轻时候和我奶奶的合影的照片。”我说，“当然是进晨和我说的，那是你年轻时候的照片。”
    “唉，其实过去的岁月真的是一言难尽。”白尚德说起奶奶的时候有些激动，我能感受到他在内心深处深深的遗憾。
    我认真的听着，连手中的豆浆都忘了喝。
    “文革的时候我被下派到老松村去劳改，那时我的内心很是压抑，甚至绝望，我觉得人生就此就这样了，我觉得我一向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人民的事情，也不会损坏军人的形象，我本人更是对毛主席崇拜的五体投地，但是那个年代，混乱的年代，我就这样被冤枉了，然后就去了老松村，也许这一切也是和玉梅的缘分，但是不想却耽误了她一生。”
    “为什么这样说？”我急切的问。
    “我初到老松村的时候，被关进了牛棚，那个年代，现在和你们说起来也许和说故事一样，但是那时就是我们的经历。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不是关进牛棚的问题，是我精神的压力太大。加上吃不好，睡不好，我那时死的心都有，现在想来，那时或许是我人生中最低谷的时候了。”
    “您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奶奶？”我问。
    “是啊，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寒玉梅，我白天被迫干活，晚上回来睡潮湿的牛棚，和我一起住的好几个人，我们被称为‘牛鬼蛇神’，时不时的拉出来挨批斗，有时候还挨打，吃的极差，不久我便生病了，奄奄一息，也没有人管我死活，和我一起关着的同伴也没有办法，我被那里看守我的士兵扔到了村边的山根儿下，他们只要对上面汇报我畏罪自杀就不会有一点儿责任，我以为此生就这样了却了。”
    “那后来？”我追问着。
    “后来，我被你奶奶遇到，她是去山上采野菜，后来我才知道，还有几个月她就要出嫁了，她为人善良，就悄悄的把我背回去藏了起来，刚好她们寒家院子多，她又在一个单独的院子住，守房子。”
    “后来她和您日久生情了吗？”
    “是！玉梅她偷偷的采药，就采艾草，煮成水帮我驱寒，给我偷偷的煮鸡蛋，偷偷的照顾我，老天可怜见，我从死神那边逃脱了回来。玉梅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到这里白尚德眼睛有些湿润。
    “既然这样，您和奶奶在一起就好了。”我感慨的说。
    “哪有那么简单啊，傻孩子。”白尚德慨叹着说，“后来我还是被她家人发现了，那时我的伤还没痊愈，玉梅就苦苦求她家里人不要把我送走，甚至以死相逼，家人无奈，最后妥协了。可是，她的未婚夫也知道了这件事，以为我和玉梅有什么不洁，便悔婚了。我很内疚，但是你奶奶却很开心，因为她说本来就是家里包办的婚姻，那边悔婚就是给她自由。”白尚德慨叹着，“后来我的病好了，我被送回了牛棚，但是玉梅和我已经彼此有了感情，彼此难忘。她时不时的悄悄的过来关照我。”
    原来奶奶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我很感动，也很惊讶，平凡的奶奶却隐藏着不平凡的故事。也是，谁在青春里没有过爱情？
    “后来我被平反了，可以回城了，并且官复原职。”白尚德接着回忆说，“可是村里人都知道了你奶奶收留过我，流言蜚语漫天飞，玉梅却默默的承受着，自然她最好的结婚年龄也错过了，没有人愿意娶她。”
    “那……”我欲言又止，那我的爸爸寒路石是怎么回事呢？也许白爷爷后面还没讲完。
    “我要带她回城里，虽然我有未婚妻一直在坚持的等着我，我有些为难，但是我还是决定要带玉梅回城。但是你奶奶知道以后果断的拒绝了我，她怕因为她耽误了我的前程，她更怕因为她耽误了我的幸福。我们只好挥泪道别，临走时才拍了那几张珍贵的合影。我知道，她很难过，她舍不得我，但是她却又那么的善良，其实我那时已经爱上了她，对进晨奶奶只是一种承诺，为了信守诺言才必须回去娶她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是寒玉梅了……”
    我暗暗的流泪了，我的奶奶这样的谦让自己的幸福，却这样的委屈自己，甚至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没有听到最爱的人和自己说一声抱歉和对不起。
    “我后来回城娶妻生子了，然后就有了进晨，我对玉梅始终念念不忘，又很感激她，早些年我带着进晨回去过老松村看过玉梅，给她钱，她不要，她只说我过的幸福就好。”
    我仍然悄悄的流着眼泪。
    “可是那次去并没有见到你！玉梅也没有和我说过你的事情，她或许怕我知道她一个人带孩子，怕我会更不放心，怕麻烦我吧。这是小晨前些日子才和我说的，他告诉我那次去老松村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背柴的小姐姐，现在已经找到了，原来就是你，我也才知道玉梅有一个孙女……可是玉梅她终身未嫁……”
    听着后面白尚德疑惑的语气我心里一颤，难道我和爸爸都和奶奶没有血缘关系吗？怪不得寒二叔说我是外姓，难道是奶奶抱养的爸爸？我却不是她的亲孙女？奶奶真的是付出一辈子的时间去照顾一个没有血缘的孤儿吗？
    “白爷爷，您确定……我奶奶终身未嫁吗？”我听到自己颤颤的声音，我害怕答案是确定。
    “我确定……玉梅和我说过‘宁缺毋滥’，没有爱情不会为了结婚而结婚，即使再苦再难！我那次去老松村看她的时候，她仍然是孤身一人啊。后来，进晨的奶奶身体不好过世了，我也曾回去信给玉梅，要接她来城里，打算和她共度余生，都被她回信坚决的拒绝了，她说时过境迁，她说你已经有了儿孙，再回到你身边会给你填不必要的麻烦。就算后来再嫁人，按她那时出嫁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她的孙女应该比你小很多的。”白尚德确定说，“所以我遗憾终身，却无法弥补。你奶奶很独立很要强，我后来想去弥补什么都被她拒绝了！这就是她——寒玉梅！我心情难平，所以，进晨要开一个音乐工作室作为音乐创作训练基地的时候，我便给他建了这里，只是我要求工作室的名字必须有我来定——‘踏雪寒梅’，以表示我对玉梅的永远的情谊。”
    “奶奶……我到底是您收养的孙女吗？……”我的内心充斥了满满的泪。
    “我听小晨说，你奶奶为了救火，已经牺牲了……我不愿意相信那是玉梅，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她，没有和她亲口道出我的心里话！今天，你找到我，我不得不确认，玉梅真的走了！”白尚德低沉的声音对我说，“我却没有能看她最后一面！”
    我见到白尚德的眼睛已经红红的了，他哭了。
    “奶奶从来没有我和提过您，您和她的合影我也是后来才看到的。”我默默的说，“如果奶奶真的和您说的一样，终身未，那我得继续寻找从前的故事——奶奶是怎么收养我的？”
    “玉梅就是太倔强了……关于你的事情，我一点儿都不知道！”白尚德十分的感慨和内疚，“如果我知道你的存在，我后来说什么也要接你们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不要玉梅那么艰难，可是她却隐瞒了我。”
    “奶奶就是很坚强的！”我忍住悲伤，默默地说，“白爷爷，对不起，让您唤起了往事，谢谢您的给我分享您和奶奶的故事！您好好休息下，我得回去了。”
    “好吧！不用等进晨回来送你吗？”
    “不了，再见，爷爷。”
    我强忍着悲伤的情绪，快步的冲出客厅，走到院子里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我伟大的奶奶，我该如何的回报您的抚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