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主治医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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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陆桑都是躺在病床上度过的,他的身体被包扎成一个木乃伊,手臂上没日没夜地进行输液,大小便不能自理,可思维却不能停止。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对林创的想念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不可收拾。
    有些小说或影视剧里会出现主角突然对恋人绝情或很轻易地忘记伤害自己的人渣等剧情。读者和观众看着会觉得很爽,好像出了口气一样。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尤其是像陆桑这样的人,就算遇见了一个人渣,也会选择和人渣在一起,自己也变成人渣,反正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个帅气的医生每天都来看陆桑,他在手术台上的说的话好像并不是开个玩笑而已。他翻了翻病历本,用中文念出来:“Lusang?你好!我叫Herman。“
    陆桑不想搭理他,也确实没有力气搭理他,只是随意地点了下头。Herman看不出来陆桑在敷衍,用德语继续问:“你来自中国?我很喜欢中国!有时间一定要去你们那儿看看!”
    陆桑笑了笑,外国佬套近乎的方式果然都一样,也就顺着说了句:“德国也非常漂亮!”
    Herman一下子兴奋了,“既然这样,你恢复后会继续留在德国吗?就留在这个小镇!我知道很多很美的地方,我可以一一带你去!”
    陆桑也不怕伤害他,他一向不懂得迁就人,他说:“不会,我一出院就回国。”
    Herman闪光的眼睛马上暗下去,又不依不饶地问:“如果我也去中国,不一定是要和你一起回中国,你愿意带我去一些好玩的地方吗?”
    陆桑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愿意,我根本不知道有哪些好玩的地方。”陆桑并没有撒谎,他确实不知道也没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18岁前他一直关在孤儿院,18岁后,他一直陪在林创身边。他和林创,连一次出去旅行的经历也没有。
    Herman装作痛苦地捶了捶胸口,“Lusang,你真狠心呀!”末了,又正经地说:“你和我见过的其他中国人不一样,你很有个性,一点也不中庸。”
    陆桑笑了,用中文说:“谢谢!”
    之后的日子就是每天反复的换药,不停的输点滴,路桑的身体渐渐变得很弱,好在伤口快要愈合了,路桑想,出院后一定要好好锻炼了。
    可是,陆桑的伤口在快出院的前夕突然毫无预料地感染,原本慢慢长出嫩粉新肉的地方开始变红,变红的地方开始发紫,最后化成黑紫的脓血,腐蚀着皮肤流了出来。Hermen全天的心思都花在他身上,除去开专家会议商议怎么处理这些伤口的时候,其余时间他都在病房陪陆桑,亲自为他量体温,换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陆桑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开得起玩笑,他说:“Hermen,你没有其他病人吗?我可没有足够的金钱请你这种私人医生。”
    Hermen正在认真地用药水擦拭着陆桑的每一处伤口,听到陆桑的问题回答的一本正经,“Lusang,你知道的,我从没想过从你身上多获得一分钱好处。我说话直接了当,我爱你,从见到你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你,所以我一定会治好你,不惜任何代价。”
    陆桑看着自己身上那些恶心的化脓的伤口,绝望地闭上了眼,“随便你。”
    护士拿着一张雪白的新床单进来,对着Hermen小心地指了指陆桑。Hermen立刻停下手中的活,俯下身轻轻抱起陆桑,他的动作真的太轻了,就像怀中抱的是一个还没睡醒的婴儿。
    但陆桑没办法假装自己真的睡得香甜,他很痛,痛到眉心拧成一团,抓着Hermen胳膊的手指也深深掐入对方皮肤里。
    两个人都忍着,等待护士熟练地抽出沾满血水的床单,换上新床单。
    Hermen把陆桑抱得再高一点,蜻蜓点水地吻了吻他的眉头,低声说:“对不起。”
    尽管院方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在陆桑身上用了多次昂贵的新药,但陆桑的身体却没有半点变好的迹象,他在整日整夜的药物治疗下变得更加脆弱,头发枯黄,脸色惨白乌青,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原本灰蒙蒙的瞳孔颜色变得更浅。
    有天傍晚,Hermen坐在病床旁的木椅上给他冲调着营养代餐粉,他一点点加着水,对比出合适的温度。陆桑举起自己布满针孔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有无力地垂了下去,这些天他总感觉自己的生命好像要到头了,于是缓缓开口说:“我都记不清自己一辈子究竟做了多少坏事,活得有多卑鄙微贱。现在我最爱的人不需要我了,我却垂死挣扎想要变好再回去和他重新开始。人果然不能太贪心呀,最终,我也只能死在离他这么远的地方。”他用中文说的这段话,Hermen根本听不懂,最后,他用德语说:“Hermen,你不是爱我吗?那你愿意带我回家吗?回你家,不管去哪儿都行,我只想离开医院,离开这个鬼地方。”
    Hermen听到这句话,激动地打翻了餐盒,颤抖地问:“Lusang,你说真的吗?你愿意跟我走,愿意只有我一个人照顾你吗?就过两个人的日子,像对恋人那样?”
    陆桑点头,带着浅笑。
    Hermen立马抱住了陆桑,他的声音带着哽咽,“陆桑,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长时间吗?整整两个月,我在你身边照顾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幻想这个时刻。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人这样疯狂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治好之后我们就去全球环行。”
    陆桑被勒得很疼,眼里充满了恨意,却回抱住他,用平静的语调回答:“好。”
    有人说过,拥抱时你们的距离最远,因为会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Hermen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没有在意任何细节,他很快给路桑办了出院手续接回自己家中。他是一个人住,空荡的大房子,终于有了两个人进来的时候,给人一种新婚的感觉。
    Hermen长得很帅,可以说五官标准的不像话,穿衣有品位,追求细节,家族也是闻名一地的大财阀,像极了七八十世纪的欧式贵族,比起林创,Hermen真的完美太多。但人总是这样,愿意作践自己去得到一些一眼看中的残缺的东西,路桑是,林创是,Hermen也是。
    他在家竭尽所能地照顾路桑,什么都给他最好的,联络了很多关系在美国给路桑买最好的药。路桑躺在床上的时候,摸着全套的真丝被单和睡衣,Hermen说这种材质好,以后不会留疤,这样的生活比和林创在一起时还要奢侈更多。路桑吃穿用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贵的。路桑嘲讽地笑,自己的贱命爬到今天这步还真不容易,哪天再跌下去的时候,恐怕自己的身体都要难以适应。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路桑的身体居然真的慢慢好了起来,Hermen经常陪他在花园里散步,让他多晒太阳补钙,直到路桑的那些伤口都愈合,气色也变得好了起来。Hermen每天都看着路桑发呆,就好像他是一种艺术品,路桑注意到了也不去戳穿,更多时候他选择沉默。
    七月的某一天,Hermen接到了一个电话神情严肃地出去了,路桑还不能自己下地,他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腿部肌肉严重萎缩。那天Hermen深夜才回来,他也就一动不动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大小便的不能自己去卫生间,他胀红了眼,羞耻和屈辱一股脑袭来,他知道,这一切都怪自己还不够狠。
    Hermen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跟着一个怯弱的棕发小男孩,小男孩在Hermen面前都不敢抬起头来,他们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走进卧室看着床上的路桑不说话。
    路桑有些恼火,他说,“Hermen,怎么回事?你从哪儿带来的小孩?”
    Hermen有些哀伤,“姐姐和姐夫出国的飞机失事了,留下这个孩子,父亲和母亲说这个孩子以后交给我养大。”
    路桑沉默了一会儿,“希望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小孩。”
    小男孩听到这句话低低抽泣起来,Hermen不满地制止他,向路桑解释,“我也不喜欢,我父母更不喜欢,但他们说如果我抚养这个孩子的话,他们就不会再追究我喜欢男人这件事,而且他们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
    路桑看了那个胆小呆萌的小男孩很长时间,突然诡异地笑了,问他:“小家伙,你叫什么?”
    小男孩的声音也小,“Anton。”
    路桑后来才知道,这个名字象征着宝贵,独一无二,但那是很久之后,他再想起Anton纯真的笑容和笨笨的姿态时,一切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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