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龙搁浅滩 第二十三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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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时的香换了又换,一炷香能燃一刻钟,一个时辰正好四炷香。在点上最后一根之后,小勇子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恨不得夺门而出,离这里远远的。
木杖还在继续落下,思琴三人从腰部到大腿,衣裳已经被鲜血淹没了,打的稀烂的肉,早已震碎的骨头,如今,她们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即使现在赦了她们,大罗金仙也是救不回来的。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她们就解脱了。
被打的要死不活,打人的虽然脸色苍白,但眉宇间的慎重,却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否则,等着他们的可是军棍,比普通的木杖可狠多了。
鲜血为漆黑的木杖涂上一层诡异的胭脂色,无端的令人泛起一股恶寒。
“主子,药好了!”一个长相毫不起眼的男子端着托盘站在锦秋殿的地上,那挺拔魁梧的身子与手中精致的红漆托盘格格不入,那阳刚的声音,足见他不是宫里出产的公公。
“药给我,穆绝你下去休息吧。”景安珏伸手接过他托盘上的药碗,看了一眼地上站着的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这人是他四年前出宫无意间救下的,和他差不多年龄,寒冬腊月的倒在通往皇宫的路边,却满脸通红,他中毒失了内力,又在大雪天发高烧,景安珏出宫去看他母后时路过,本不打算救的,因为无端的出现在他必经的大路上,他不敢大意,若在宫外出了什么事,那林后可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将他救了,不打算叫他报恩,只当是一次发善心的机会,那男子却没有离开,从此死心塌地的跟了他。他曾问过他原因,他说,他倒在路边三日,遇到的人无数,下车看他的也无数,可是,唯一救了他的,只有景安珏。
四年了,他为他挡了不少麻烦,做了好些事情,他从没把他当过下人,可是如今,他身为太子,偌大的锦秋殿没一个可用的人,陈小虎为他练得暗卫无涯,去执行任务了,那些宫女太监,他不敢将顾瑾潇的药交给他们,只能麻烦穆绝了。
“无碍。”穆绝抱拳,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便出去了。
顾瑾潇醒了,他一直躺在今日早上躺过的床上,盯着明黄色床帐发呆。
景安珏暗叹一口气,“潇儿,起来喝药。”
顾瑾潇慢慢的转过头来,将目光对着他,就那样不发一语的盯着,仿佛体内的灵魂早已抽离,只留下一个破败的身子在世间受苦。
从顾瑾潇醒了,就一直这副模样,不言不语,听着外面的木杖落在人肉上的“啪啪”声,听着景安珏与穆绝对话,就这样毫无生气的躺着。
为何醒了这副模样,景安珏明白,他才觉得愈发愧疚。顾瑾潇晕倒,太医名正言顺的检查,那么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赤果果的摆在了桌面上。
一个男子,雌伏在另一个男子身下,这是几代人都洗不掉的耻辱,只因大夏国对男风深恶痛绝,历史上的汉武帝,也算得上文韬武略,若不论后期的昏庸,绝对能算上治国有方的帝王,可因为他好男风,大夏国的历史上,他却是被不屑的。皇子幼年读的帝王史,是将汉武帝直接排除在外的。
若一个男子传出好男风的事,那么,他几代人在外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人人那种深恶痛绝的厌恶,躲着他的举动,足以将一个正常人逼疯。
因此,景安珏明白,明白顾瑾潇的伤心处。
“潇儿你放心,明日早朝过后,父皇答应送你离开,从此,世上再无顾瑾潇,你好好活着,犯错的是我,你不要折磨自己。”
顾瑾潇心里微冷,明日过后?呵呵,是啊,明日早朝过后,他就成了狐媚货主的人,到时太子才能被保全,他彻底消失,太子的污点才能跟着消失。也好,这不就是他希望的吗?顾楚城厌恶他,为设计他却连累了太子,明日不过拨乱反正而已。
只是,他心里怎么那么难受?那人说护他十年,不舍得他自杀,却原来,也是要还的,也罢,那就还他吧。还他十年相护之情。
一心自责的景安珏,丝毫没注意到他说出的话被顾瑾潇想歪了,他只顾着让他放心,却在敏感的顾瑾潇听起来,他要用顾瑾潇来来撇清他自己。
无意间的一句话,就造成了顾瑾潇的误会,顾瑾潇从小的生活,让他有一副敏感玲玲的心思,任何话,任何事,他都会在心里斟酌揣摩,这不,景安珏安慰他的话,就让他误会了。
“潇儿,你喝药好不好?”景安珏问的小心翼翼,所有能让顾瑾潇想起昨晚的话语和举动,他都尽量避着。
果然,顾瑾潇一听喝药二字,身体陡然一僵,毫不意外的想起了他因何受伤,伤在何处,以及昨夜的绝望痛苦。
最终,看到景安珏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还是妥协了,十几年,没人对他好,除了奶娘,除了偶尔来看他的顾瑾音,就是这个人了,被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哪怕明日利用他,他也认了。
拿过景安珏手里的勺子,“我自己来。”,说完,端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哪怕苦的想吐,他的面上依旧淡然,只是看到那枚举在自己唇边的蜜饯时,他还是震惊了一下。
他在顾府,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没人过问,全凭奶娘衣不解带的照顾,唯一一次喝药的经历,还是他想不开割腕自杀后,顾楚城派了府医开了药,即便如此,喝完药哪里还有蜜饯,谁会管他苦不苦,顾楚城只要他活着就成,奶娘也不过是个下人,哪里有本事和金银给他弄来蜜饯,因此,这眼前的情况还是他头一遭遇到。
不过只是一瞬,他就恢复了淡然,“太子殿下有心了,草民不苦,谢太子殿下。”
“你别叫我太子,叫我景安珏就好,你……唉!”看着顾瑾潇执拗的眸子和不赞同的神色,罢了,能让潇儿说话,恢复生气,就万幸了,伤人的是他,如今他景安珏还有什么资格奢求更多呢,何况明日早朝,他的命运何去何从还得听天由命,哪里能给潇儿安静的生活呢。
室内一时间陷入尴尬的宁静,二人各怀心事,谁也没开口打破沉默。
“回殿下,杖刑完毕,尸体该如何处理?”
“拖去乱葬岗喂秃鹫吧。”
这意思是,连张草席都没有。
“是!”
待侍卫离开后,室内又陷入了沉默,不得已,景安珏只得没话找话:“你……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命人煮了粥,你才喝完药,待会儿才能吃。”
“恩。”顾瑾潇顺从的应下,然后躺在床上背过身去。
景安珏见此,皱着眉头暗叹一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
坤宁宫里,林后听说锦秋殿的侍卫运着四具尸体去了乱葬岗,其中三具已然看不出人形,气的大力拍在黄花梨木的桌子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腕中的各色金玉镯子砸在木头上发出响声,像一曲凌乱的桑乐,为远去的尸体送行。
“母后何必如此动气,四个宫女而已,死了就是死了,可是明日一早,那贱种终于不再碍眼,母后应该开心才是,儿臣就是皇太子了,来,母后消消气。”景安轩拿起桌上的茶壶,以凤凰三点头的姿势缓缓将茶水注入描金的青瓷杯里,双手端起,捧在林后面前,一副乖儿子的模样。
“我儿所言极是,那景安珏,不过是霸占了我的轩儿的位置,如今,到他还的时候了,明日轩儿就等着看好戏吧。”死了心腹的愤怒在景安轩的劝说下,已经被畅快所替代,她理了理云鬓,仪态万千的接过景安轩奉的茶,优雅的抿了一口,“我儿真是孝顺。”
景安轩笑笑,撒娇般的抱怨道:“可惜啊,儿臣明儿个不能亲眼看到景安珏那贱种栽跟头,遗憾呐。”
林后笑着戳戳他的额头,“你舅舅替你看着呢,再过两年,轩儿就能上朝了。”
大夏国规矩,皇子十五岁入朝,景安轩才十三岁,还有两年呢。
晋安帝离了御书房,就来到了鸾仪宫,这么多年来,这几乎都成了习惯,有什么烦心事,他都会去鸾仪宫坐坐,柔儿小意的温柔让他着迷。
“陛下。”柔贵妃听到通报就迎了出来,提起水蓝色的裙摆缓缓跪地,裙摆上大片大片的木槿花盛放在地,美得不可方物。
“说过多少次了,柔儿不用跪,就是不听。”晋安帝爱怜的执起眼前之人的双手,那荡着盈盈水波的眸子奇迹般的抚平了他的烦躁。
“皇上如此待我,是我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怎敢恃宠而骄,要是苍天发怒,收回陛下对我的好,我怕是……怕是连活着看陛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说着,水波盈盈的眸子染上了黯然凄楚。
“柔儿说的哪里话,我待柔儿好,关苍天何事,只要柔儿开心就好。”晋安帝满脸的温柔,锐利的眼睛也褪下了犀利,换上了难得一见的温柔。
这就是晋安帝的宠妃柔贵妃与晋安帝的相处,夏柔,人如其名,说话甚至行走,都像一股轻柔的风,不自觉的就让人沉沦。她在与晋安帝相处时,从不会自称臣妾,也从不会自恃宠爱而不下跪,她在礼仪方面无可挑剔,晋安帝也不会自称朕,二人的相处,和十几年前一样,她是他心仪的女子,他是她一心想嫁的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