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feeling love 之穿越篇2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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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也认得一些食用和有毒植物,但就是因为莲蓬太常见太没有危害性了,所以才连试都没有试过。
    倒是上宫凌容,见他若无其事地把苦涩麻杂的青皮一同咬细了咽下,已经无语,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两人在农户里买足了东西,一路走回,付了每人一文的进城资,才又回到了怀戈城中。
    这时他们身上都负了许多东西,就连上宫凌容也开始佩服起林洛羽的耐力来。
    “嘿嘿,看不出你一个脸泛风吹就倒的小子还能背这么多东西。”佩服是佩服,口头上还是要冷嘲热讽一下的。
    “没去过泰山是吧,没见过挑山工是吧,那里的挑山工比我瘦弱的人多了去了,不照样挑?哼哼,这天下的绣花套子草包芯子的人何其之多。”一边说,林洛羽一边不怕死地上下打量凌容,顺便不屑地冷哼两声。
    上宫凌容不甘示弱地与他冷笑对视,脚底却加了劲,一下子就将他甩在后头。
    然而随着铁井大街街口越近,不同寻常的咚咚声响也渐渐清晰,上宫凌容心中疑惑,直到远远看见怀戈当前门已被一群人包围了起来。那些人服色杂乱,倒是刀枪剑戟在阳光下晃眼得很,其中几人推着个巨木车正要撞开大门。那些规规矩矩的路人则争相走逼,一个不留。
    怀戈城因为靠近南韩,时不时遭受南韩的侵扰,所以武风比之洛平京城更胜许多,路人们佩戴刀枪是十分常见的。不过一大群人举刀举枪在一个当铺门口乱晃就不常见了。当头一个牛眼大汉腰插双斧,正是江北典帮头子。
    上宫凌容知道这种涉及行会纷争的事情,只要不出人命,官府是不会出面的了。他心中大骂,转身迎上自后赶来的林洛羽,扯着他袖子道:“走,后门。”
    林洛羽正跑得气喘,微感愕然,却仍然跟他回身奔跑,绕过几处民房的间隙,到了另一条偏僻的巷子。却发现,怀戈当后门也正被撞着。
    典帮人多势众,若非怀戈当的火墙太高,墙顶还覆了防钩铙的圆弧琉璃,说不定还真要来个墙头攻战。
    “娘的,”上宫凌容低低骂了一句粗的,引来林洛羽惊异的目光,才道,“别担心,咱们翻墙过去!”
    大敌当前,两人暂时收了冷战的心思,林洛羽也精神大振,随他一起绕路到了西墙。
    当铺不同别地,那道火墙足有三四层楼高,墙外便是空地,与其他民居隔了开来。两人还没到墙前,已经被典帮一个喽罗发现,大声呼叫了起来。转瞬,前后门都有人包抄过来。
    上宫凌容也不慌张,将背篓甩脱肩膀,右臂向外一挥,平日收在臂上的薄刃钢剑顿时甩出。他就手抄起剑柄反手挥逼,立时迫退两人。
    “上!”他大喝一声,揽起林洛羽飞身上墙。
    这江北典帮派正是纠结了怀戈城内另两家大当铺,一同前来逼迫怀戈当抬高月息的。
    只是肖清玉仗着墙高院广,打定主意紧闭大门就是不出来,已经把典帮头子急得烟熏火燎一般。他正指挥着人用巨木车撞门,突然听到西院墙外嘈吵,连忙抄起腰中板斧,飞奔到那处一看,但见两道人影正纵身上墙,然而那墙却似乎超出了他们的功力,尚未够到墙头,就已经徐徐下落。
    帮头子圆瞪牛眼,觉着连自己都跃不过的墙,这附近方圆百里地估计也没人能够越过。此时见有人不自量力,乐得哈哈大笑,跃起身来就要给那两人左右各一板斧脊子。
    上宫凌容稳住身势徐徐下落,只是愤怒地瞪着怀里的林洛羽。原来林洛羽刚才迷糊了,竟然忘记把背篓给丢掉。若是以前,多了个小小箩筐还不至于如此,可是如今……
    见林洛羽正亡羊补牢地把篓子脱下,上宫凌容也不责备他,但又见一条牛眼大汉挥着板斧上来,斧脊就要撞上自己小腿,他短剑挥出,迎了上去。
    正这时,林洛羽蓦地大喝一声,将个篓子狠狠砸将下去。上宫凌容只觉得怀中轻松,顿时生了一股气力,赶忙借势点向墙壁,眨眼工夫就跃上墙头。他暗舒一口长气,牢牢吸着墙顶琉璃,才听到墙下怒吼惨叫声连连。
    待得回头一看,只见一片橘黄粉末中,那些乌合之众跳跳嚷嚷,无头苍蝇一般抱头乱窜。最惨的就是拿着板斧追他的牛眼汉子,被砸得倒地不起。
    “怎么回事?”
    林洛羽不屑地道:“你忘了?我们今天买了两篮辣椒面,篓子里另外还有六十斤的盐巴块。可怜那板斧大块头,准是被砸晕了。”
    “你好恶毒!”上宫凌容道。
    ◆•◆
    下到院里,只见张管账正笑吟吟地等着他们。
    “管账先生,其他人呢?把门关了也不怕我们进不来?”
    “上宫的轻功那么厉害还怕带不进你来?”
    “嘿嘿,如果带的是别人还好,但带的是他,连我差点都进不来了。”上宫凌容想起适才惊险一幕,开始磨牙。
    “得了别废话了。后门有我和其他伙计们顶着,没问题。倒是估计前门快被撞开了,你们都去看看。”
    三个人说话时,前边撞门的声音不断,这时候碰的又一声巨响传来,却十分响亮,显是前门已经被破了。
    上宫凌容并不着急,说道:“我还是留在后门,有肖先生在前面就不怕了。”——当然,当他后来听伙计们提起前柜发生的事情之后,是那个悔之不及啊,要知道有这样的热闹,他一早就先凑过去了。
    话说回来,林洛羽听得这声响,转身就往前房里跑。前后院间的门口都已关闭,要到前面就只能穿过当楼。
    他打后厅进去,过了几个天井,奔入了前房。
    原本还不能适应暗处的光线。但过了学生们平日填写当票的屋子,眼前又是一亮,正是柜台到了。
    鲁迅先生曾在讲述他小时候生活的文章里提到过当铺的柜台,不论哪里,都是一人加抬手那么高,客人来了,要把东西物件高高地举起,坐在柜台后高木凳的柜房先生就会伸长手接过去。
    这种堡垒似的高柜台,怀戈当当然也装备了,而且还特别的牢固。柜台里外的地面落差奇大,台上立着铁枝,牢牢地将里外场所分隔开来。
    林洛羽头年第一次见到这柜台时,第一个印象就是——固若金汤。
    当下间,肖清玉正悠闲地站在这“金汤”之后,俯觑着打院门冲进楼门的众人,那神情十分凉薄,将刚刚冲进来的七八人等刺激得青筋直冒
    林洛羽对肖清玉如同视若无睹。冲进了柜房,毫不犹豫一脚踏上高脚凳,微张菱唇,冲口而出——
    “我操,你们的爹爹的妈妈的那个熊!”
    “噗———”
    林洛羽的声音刚落地,立即换来极为夸张的喷口水声。原来是钱管钱先生。
    钱管钱先生一直十分喜欢这个小伙子,觉得他对长辈礼貌爱戴,甚为合心。所以打死他也没能想到他说出这种话来。而且听着还独具创意?
    钱管钱先生这一喷还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其实可是暗器高手,一口枣核钉使得是出神入化。据说年轻时和家乡哪个帮派的老大说项,一个说不拢,呵呵笑开了花,黄灿灿的歪牙才露出那么四颗,那个老大就这么没了。而且仵作还查验不出人是怎么死的。
    后来据他说,钉子早给打入那老大的耳中,顺带这把血门都给堵住,除非剖开他脑子,否则是验不出的。
    闲话休提,因他这些前科,所以可想而知,这不经意的一喷带来了什么后果。
    只听丁丁当当一阵乱响,又有几个人啊呀惨叫,待得纷乱过后再看,便见到那柜台上落了不少木制的核钉,显是被柜台铁枝给拦下来的。柜台外矮矮站着的十数人,已经有五六人弯下腰去,不是捂着眼睛就是捂着鼻子。
    钱管钱这才知道庆幸,幸好换了软钉,否则这几人这时候已经是被他这一笑给“笑”死了。
    一个未被伤及的盛装少妇见状大惊,青着脸道:“你是谁!”
    想当年,枣庄钱老五在江湖上是个无恶不作的土匪头子,名声好大。不过几十年不走动,已经鲜有人知了。
    林洛羽不等她继续询问,半途截下了她的话道:“你个婆娘,妇道人家成天在外勾勾搭搭,我家钱先生是什么样人?也是你可以高攀的吗?”
    这个盛装少妇是怀戈城另一家当铺的当家,今日参与这事,果然是与江北典帮勾结在一起来找怀戈当的麻烦。
    与她同来的都是些乌合之众,一瞧钱管钱的形象,恰巧这位老先生咧嘴笑了,露出满口烟熏出来的黄牙,而且还歪七扭八,接着又掏出根烟枪磕巴磕巴地抽了起来。
    于是暗自都笑了。
    孙娘子看自己人都这样,脸上更是难堪,还不及发脾气,林洛羽那尖酸刻毒的嘴巴又道:“说起来,外面那个牛眼汉子,该不会也是你勾搭过来的吧?是不是因为钱先生不买你的帐,你便怒了,于是招来相好的要教训钱先生,要逼他臣服于你石榴裙下?——世人说得果然不错,最毒妇人心啊,妇人心!”
    “你,你这个兔崽子!”孙娘子总算是混惯帮派的,没有掩面羞愧落荒而逃,反而是抽出袖箭扬手便要挥出。
    哪知道刚动怒,腹中便觉翻滚,胸口忽如其来的闷胀,张口便呕出摊白水。
    同来的人一看,白水里还夹着来前吃过的东西,什么蒜泥白荠、茼蒿鹿肉的都有。
    孙娘子来不及停下一口气,紧接着再一口酸水涌了上来。
    同来的一个男子看她吐得辛苦,十分婆地小声道:“是不是害喜了?”
    他问的声音不大,可惜在场的都是混刀口的,哪能听不到。
    另一个人就道:“孙娘子的夫家在外地,半年才聚一次。他们上次相会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
    听他如此说,大家纷纷看向孙娘子的肚腹,的确平坦如昔——看来即使真是有了孕,也绝对没到三四个月。
    “莫非是,红杏出墙?”
    孙娘子听有人这么说,那还了得?开口就想喝斥,只可惜又是一口酸的喷了出来。
    众人看她吐得面无人色,闻着酸臭不堪的气味,渐渐的也有数人脸孔泛了白,便也开始吐了。吐了还不说,甚至开始有人面目僵硬地倒了下去。
    柜台里,肖清玉看外面吐得夸张,倒得热闹,拂开衣袖,冷声道:“胡闹!纯粹就是胡闹!”说罢,再不理会这群外人,转身自柜房边门走了。
    留下的钱管钱和三个学生面面相觑,不知道外面这帮人怎会如此不济。一个学生隔着铁枝低头对外面的人唉声叹气:“你们现在吐得倒是轻松,等会儿打扫可还不是要辛苦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啊!”
    “哎哎哎,别倒那角落啊你!等会儿我们可扛你不出去了。”
    林洛羽却是慢慢挪着步子退到后门,见没人注意他的存在,赶紧一步跳入阴影中,就着墙根溜走了。
    这场闹剧在两大本城当铺的打手和江北典帮的天花乱吐与满地乱倒之下,便如此不了了之。
    而此时,肖清玉却找到了上宫凌容,悄悄询问着事情。
    肖清玉说是庆贺平安渡过一劫,全当的人都聚在大厅里用晚饭。
    因为特别加菜,伙计和学生们都乐坏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当日的热闹。
    正吃着,肖清玉突然貌似无心地问道:“谁知道原先放在后院墙根的那几盆水仙去哪里了?”
    “啊,说起来也是,好像前几天还看见的呢。”张管账接道。
    一个学生也奇怪道:“对啊,这两天气氛紧张,我都没留神,原来果然是不见了呀。”
    林洛羽捧着饭碗,头也不抬地使劲扒饭。
    肖清玉突然叫住他:“洛羽,前门今日没修好,你便去前门看守一夜罢。”
    “啊!”林洛羽听到,连饭也忘记扒了,张着嘴傻乎乎地看着肖清玉,一团白米饭还从他大张的嘴里落了出来。
    上宫凌容在一旁看得好笑,因为今日午间,肖清玉找到他问的正是那些水仙的去向。他想了想,果然记得姓黄的小子曾经偷偷瞄过几眼墙角的花花草草。
    他又想到其他伙计说的前院发生的群呕事件,尤其是那些人吐出的东西,便立时知道了林洛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
    哼哼,蒜泥白芨?亏这姓黄的小子天天往人家买菜的地方聚,看来是专门去找城南城北两家当铺买菜的人,顺手把人家买的熟食换成自己胡弄出来的水仙茎蓉拌白芨了。
    而且还言语粗鄙,专门挑刺。激得谁最先沉不住气,内息一乱,立时就是毒发。这小子,果然狠毒。
    只可惜,这个狠毒小子的坏心眼还是被他看穿了。
    他正想着,肖清玉接着安排道:“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凌容,你也跟他一起守夜去。”
    ——啊?
    “肖师……”
    肖清玉温柔的目光扫了过来,上宫凌容即刻便收了声。
    林洛羽是为何许人也?
    不熟悉他的人或许会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即使他常常在背地里操作着一些事情。因为他总是在事发之前就已经偷偷溜走,又或者是半张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呆着,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曾在被誉为大学里极其阴险的历史学院里混了四年。
    虽然他的专业是文物学,但依旧要学历史,尤其是中国历史。
    中国历史是什么?简而言之,就是一部人与人斗,内斗内讧,不斗不爽,百斗不厌,千变万化的斗,往死里非斗不可的历史。
    既然是从这种历史中熬出来的孩子,心地里还能纯良到哪里去。尤其是自他毕业论文选取了《论历代奸臣生存之道与当朝文化变迁之关系》以后,人生观世界观已经变得常人无法理解。
    由于后天教养的关系,林洛羽心地已经不算纯良,何况早先在法医科时,听惯了这样那样的害人手段。
    江北典帮这群乌合之众,偏偏要仗势欺人逼迫提息。林洛羽临死前还曾吃过方便面协会联合涨价的大亏,生平极其痛恨垄断行为,所以哪里能就这么便宜了这群人。
    其实上宫凌容当日的猜测虽然与事实相距不远,可惜还是有些出入。为了用上这些漂亮的水仙,林洛羽还费了一番功夫。
    由于怀戈城近水,湿气较重,怀戈人爱吃大蒜祛湿是远近都知道的。林洛羽早在看到养在后院的水仙就知道可以用来做什么了。只是水仙鳞茎外形虽像蒜,实际上剖开却是洋葱的样子,一点也骗不了人。他干脆就用这些毒物泡了大蒜,末了到菜场趁着几个采买伙计蹲在地上和卖菜人讲价时,对着搁在一旁的菜筐子“偷天换日”。
    当然了,为更有效地毒害全人类起见,还又丢了两块感染了肉毒杆菌的腊肉进去。
    说起来,这肉毒杆菌的苦他是吃过的,以前刚刚开始考古实习时常识匮乏,将一些熟肉闷在罐子里,第二天才吃。这下可好,浑身麻痹得都不听使唤了。听医生说才知道,在无氧环境中,那些肉毒杆菌很容易产生肉毒毒素。
    于是乎,吃一堑不但可以长一智,还可以学以致用害人不倦。
    经此一事,城南城北两家当铺忙乱得鸡飞狗跳,江北典帮那个牛眼大汉帮头子肿着个脑袋浑身僵直面目狰狞的被帮众抬走了——领导嘛,当然肉是可以吃得很多的,症状自然也就更明显了。
    据说那件闹剧之后半个月内,怀戈城药店里止腹痛去食毒的药物,还有神婆神汉那里据说能治僵尸病的奇怪东西卖得精光,每一来货立刻就被买走,连上架都省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怀戈当早已恢复了平常的日子。
    当然,平静中亦有不平静。
    一大下午,日头还刺眼得慌,林洛羽便被个土财主带了出去。据说这个土财主迷上了赌坊的荷官,在那儿散尽千金,近来手头颇紧。
    当然林洛羽是不会喜欢去打听这些八卦的,不过由于土财主到怀戈当来典地,首柜房有意让他多独自往外跑跑,好培养一下这个接班人,便让他跟着出去看那块地和地契所记是否相符。
    可是近暮,林洛羽还没回来。肖清玉算算时候,再这么下去,城门就该关了。又是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谆谆教诲,要让上宫凌容到城东门外等着,好带林洛羽回城。
    “师父?”上宫凌容临走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老想把我和他凑在一起?”
    “因为……”肖清玉正要说出,眼神忽闪,又把话收了回去,“不用为师说清楚,你自己也能明白的。”
    “是吗?”上宫凌容见师父不愿说,也不再问,走了。
    肖清玉看着徒儿离去的背影。其实原因很简单,上宫凌容所欠缺的,正是林洛羽擅长的,而林洛羽欠缺的,正是上宫凌容擅长的。
    然而两人最最习惯的却又出奇的一致。
    林洛羽习惯于装蒜——明明做了,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弄得远近都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爱就爱睡觉的糊涂蛋。
    上宫凌容习惯装葱——明摆着是个做大事的人,偏偏还装得多无辜纯情人似的,还骗得整个怀戈当的人都以为他老实孝顺。
    不管装蒜还是装葱,这两人,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他这个当师父的也知道徒弟在朝中是危险不断,也会挂心。
    别看上宫凌容现在在师尊面前是这么胡闹,其实暗地里严谨着呢,远在千里还给洛平京的长兄设下这样那样的套子。
    很难想象当他真正回到洛平京,露出了他的獠牙,又会是怎生一副模样。
    不过,担心也要有担心的技巧,就让这两个小家伙慢慢磨吧。说不定过两年就可以看到一场“狼”“狈”为奸的好戏了。
    怀戈城历任城守历来坚守坚壁清野的原则,故而护城河外一圈土地上,树木全都拦腰砍断,就连道路都集而不散,看上去空旷一片。
    城东门外仅有的一条大道被车轮、牲畜和行人压得平平整整,一直向远处的平缓的丘陵和青绿连绵的麦田延伸了出去。
    要进城的路人行色匆匆,更显得抱膝坐在泥土道旁的上宫凌容百无聊赖。
    然而林洛羽还是没有回来。
    天色渐黑,深紫色的云彩在怀戈城的背后也渐渐地暗淡,将这个庞然大物的形影衬得漆黑威压。
    关城的钟声终于敲响,紧接着就是咯吱咯吱的声响传来。上宫凌容往回一看,吊桥慢慢地被绞起,城门关上了。
    他起身向四周一看,光秃秃一片。一两队来不及进城的人马唉声叹气地停了下来,在护城河外支起帐篷,忙活着张罗柴草准备燃起篝火。从车上下来两三个年轻女子都好奇地向他这名孤身客打量过来。
    上宫凌容知道天色暗沉,那些女子应不至于看清自己,便也没有伪装上友善的笑意。
    打小在那种地方长大,也学会了尔虞我诈,于是只有在别人注意不到的时候,才能安心收起一身的伪饰。所以虽然不带笑,甚至面色有些冷硬,心中却是惬意轻松的。
    暮风吹来,微凉。
    他的目光扫向道路指向的方向,是与日常所现不相一致的锐利。
    ——林洛羽还是没有出现。
    也许……
    他开始习惯性地设想着各种可能,启步向东边行去。
    刚开始只是常人的步速,在远离那些露宿者的视线后,就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路上再没有行人,都已经找地方露宿,又或者回家好眠。上宫凌容往前行出五六里地,才看见了人。
    其时天已全黑,新月当空,繁星密布。他看得清楚,两旁的麦穗已经结青,半人多高的耸着,麦浪平缓起伏,只剩下中间的泥土道路平坦宽阔,那个人摇摇晃晃地行来,正是林洛羽。
    他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散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什么事都没有,简直是哭笑不得,发作不得。而且对上林洛羽这种慵懒性子的混小子,他再发怒也没用,如同打在棉花上,根本无处着力。逼急了,那小子还会狗急跳墙,什么掏阴挖目的都整得出来。
    上宫凌容就地坐了下来,抱着膝等林洛羽自己走近,仰着头看星星看月亮。飒飒的风声中,听得到来人哼哼唧唧地唱着不知哪地方言的小曲儿。
    话说林洛羽今日下午不但没有危险,反而是遇到了天大的好事。来典地契的土财主,为了能让他帮忙多换一点活钱,特地摆了宴席留了他。
    话又说回来,前世那个邓大姐说林洛羽是个完完全全的怪人,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就拿请客送礼这种事情来说吧,林洛羽一向来者不拒,他对外声称自己本就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要保持清正廉洁。
    其实呢,他自成一套理论。
    想当年,宋教仁先生一生反对帝制,可是面对要改元称帝的袁世凯送来的巨额贿赂金时,他不但没有义正词严地坚拒,反而是二话不说地收下。
    于是有人便以为宋教仁也是个贪财好权的无耻小人,但是林洛羽一点儿也不这么想。
    想深一些就知道,袁世凯当时之所以送来这么些大洋,是想让宋先生支持他称帝。然而宋教仁收下后,不但没有支持,反而变本加厉,用这些贿金往返各地,租用场地举行大规模的演讲会,说尽了袁世凯的坏话,可把袁世凯给气得半死。
    由此,林洛羽得出了一个无人知是由何种理由才能衍生出的结论——他要以宋教仁先生为榜样,好好学习收贿赂,天天向上不认账。
    只可惜,他是有心要与土财主耗下去。那土财主却是上了瘾头,非要找美婢陪他睡。搞得林洛羽终于受不了地设计离开,打定主意就算露宿城外,也不要与女人成晚的共处一室。
    林洛羽提着土财主送的一坛北地出产的烧刀子,一路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摸摸索索往怀戈城池的方向走。
    他视力比常人要差些。现在这个世界里,完全没有光污染的祸害,夜空中即使有云,也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根本分不出哪里是天空,哪里是云层。此时虽有满天的繁星,终究光亮有限,照亮不了他的视野。
    好在就算再夜盲,他也终于及时发现了上宫凌容的所在,停下了脚步。否则再踏前两三步,就该踩着过去了。
    上宫凌容仰头看着林洛羽,见他脸上有着些微的深色晕染,应是醉酒的陀红。
    林洛羽低头看着上宫凌容大概在的地方,三步内的距离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轮廓。但是他就是能认出这个轮廓是谁。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对视。
    良久,林洛羽向旁边喷了口酒气,走了两步,坐到上宫凌容身旁。
    清风不断地吹过,带来麦穗和泥土腐殖质的味道。隔了很远才会有一棵树,树上的夏蝉不停地闹,声音像是在刮钢板。身边的土地里就有蛐蛐儿,发出浅浅弱弱的悦耳声音。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夜里,很安静,很舒适。连带着,也让人很懒惰,不想说话,不想走动。
    ◆•◆
    这样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洛羽坐得神情呆滞,大概只是单纯的醉酒了的发呆。然后渐渐开始一下一下的啄米,想要睡着的样子。
    上宫凌容一动不动,阖目静坐,左手却扶上了附在右臂的袖里剑。
    一人,两人……他默默数着。如果没有听错,正向他俩所坐处接近的有六人,这是来自前后左右的包抄。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在怀戈城被袭击。看来那些人终于掌握到了他的行踪。也许怀戈当也会因他的缘故被那些人盯上。
    林洛羽的呼吸在耳旁细细微微,均匀和缓的持续。被人追杀袭击的事情自记事以来从来不少,但是从来没有如此的情势。从前群战之时,身边都有足以独挡一面的朋友或属下,而今日不但没有援助,还有个武学白丁要护住。
    心中暗恨。
    林洛羽虽然力量耐力都不差,但这也仅是以常人水平而言。如果要保全两人活着回城,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战。
    他迅速地判断着,终究决定不事先提醒林洛羽有人靠近。他和林洛羽相识不深,也不知道面对这种危险,会否做出于他两人不利的举动。
    比如说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如此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直到——
    暗淡的银光自上宫凌容袖中现出。
    林洛羽忽然觉得身侧一股大力推来,将他推飞倒在丈许外湿软的田土里。当——
    金铁交击之声忽然之间响彻了麦田夜空,余音幽幽不绝,犹如荒野中飘忽不定的鬼火,忽如其来地燃起,而后渐渐湮灭。
    林洛羽这才惊醒过来,黑暗中只觉得阴风阵阵。
    与第一声响隔了许久,又是一声金铁交击。兵刃撞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林洛羽终于找到了上宫凌容的所在。火花转瞬即消,又陷入了夜的寂静之中。
    近处的蟋蟀都停止了吵闹,只有远处的夜蝉还在发出声音。
    林洛羽只觉得空气中似乎被加了威压,连自己的皮肤都凝重地紧绷着。什么都看不清楚并不等于他什么都不知道。
    ——被袭击了,而且上宫凌容肯定早已发觉。
    他可以凭第一下的声响,肯定那一击的速度极快,快到如果没有全神以待,这个时候的他或上宫凌容中定会有一个已身首异处。
    上宫凌容的确早已察觉,难得的是他没有只李自己逃逸,而把林洛羽抛下不管。别看这群人目下暂时没对林洛羽做什么,这只是因为发现上宫凌容难缠,一时还分不出人手去灭口。
    又是一击。还不待声音完全消散,当当当连续三下交击在不同方向亮起火花,紧接着,兵刃碰撞之声便是连绵不断地持续了下去。力道虽然不再刚猛如最初一击,却犹如没有尽头一般。
    林洛羽默默听着风声。与刚才不同,来人迅速移动,衣服被空气的漩涡拉扯,搅乱了风的声音。
    如果上宫凌容不管他,现在早就可以逃远了。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武功是一件很吃亏的事情。但是要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承别人的情,尤其还是个关系暧昧不明的别人的情……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现在首先最必要做的事,当然是一致对外。
    上宫凌容的情形可以说是危如累卵,他现在能和这六个人暂时平手,只是因为对方对他似有忌惮,只想着要先消磨他的体力再一举诛杀。
    一旦被他们发现他身有不适,那就万事休矣。
    游斗了一刻时分,上宫凌容渐感不济。也多亏了这些人并无配合,他才往往得以在危急之时借力打力脱出困境。然而纵使他竭力隐瞒,也渐被那帮人发觉了他的不对劲。
    正在众人纠斗不休时,斜近的麦田里一阵呼啦啦的耸动,正是适才林洛羽摔落的地方。
    上宫凌容立时暗叫不好,若是林洛羽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这些黑衣人不会立刻就去取他性命。介于此时,他也已不及仔细思索对策,旋身让过一枚袖箭,贴臂让过一柄长剑。
    轻微的入肉声响起,他没能躲过第三个人的短枪。
    他却好似没感觉到疼痛似的,紧紧夹着短枪,反手刺入短枪使左胸,继而往横一拉。星光下黑衣人众看得清楚,那使短枪的胸膛立时便被拉开了一道狰狞的血口,给上宫凌容活活的一剑剐了。
    而上宫凌容剑意未尽,短剑划出,带起蓬乱的血雨,喷得对面一人猝不及防。黑衣人本能地闭目急退,颈上却传来锐器刺入的冰凉冷硬之感,轻微的一声筋肉断裂声后,血雨再度爆开。
    及此惊变,余下四人立时四散而开,却不料上宫凌容早已等在一边,两下火花湮灭,又一人掉了头颅。
    “李思景,是李思景上的禁功!”当先一人暗叫,揉身而上。
    上宫凌容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深吸口气,双手持剑迎了上去。
    这些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仅仅是林洛羽从麦田爬上了泥路的时间。
    他听到了三声闷哼,都不是上宫凌容的。
    然而上宫凌容的呼吸已经开始乱了,以至于林洛羽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也能清晰地想见他急促起伏的胸膛。
    林洛羽是个身无武功的白丁,在黑夜里睁目如盲,能做的不多。但是一切困难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他不用多想,立时抓起几块小石,循着声音起处砸去。
    如预想的一样,自然没有砸中任何人,但是林洛羽清楚的知道,这已经足以引起别人的不耐烦——将心比心,如果有别人在他干活时打扰,他也会十分不耐烦。
    如是几番施为,上宫凌容自然暗叫这小子不想要命了,那剩下的三人中也有一人被成功地挑起了恼怒。
    林洛羽虽然不能得知各人的心思,耳中可听得清清楚楚,破风声陡起,来得十分迅速,便赶忙扑倒在地,就势侧滚开。
    笃的一下,他几乎能感到地面的震动,凝目看去,三步以内他适才所在的地方,深深插着一柄飞刀。
    那人锲而不舍,又是几枚飞刀发了出来,依旧被林洛羽依样葫芦地让了过去。
    倒也不是说林洛羽耳力好到能够听风辨位,而是因为那鲁莽人飞得太过准确了。由于准确,所以只要在听到风声之时立刻离开原位,便不会被伤。
    如果那飞刀之人再聪明些,乱放暗器,又或者再大方些,舍得为一个不会武功的白丁来一次漫天花雨,林洛羽十有七八已经挂了。
    那飞刀人屡次未能得逞,哇呀呀叫起来,果然挥舞着手中武器舍了上宫凌容飞跃过来。不过林洛羽既然胆敢出来胡闹,自然有自己的防范方法。
    那武器破风声着实是大,林洛羽看不见也照样能想象出对方面目狰狞挥舞长刀的样子。于是捧起手中酒坛,躬身站起,躲在酒坛子后向前扑了过去。
    一声脆响过后,酒坛被长刀砸碎。紧接着,由于惯性使然,坛破而出的酒水哗的全泼到了那人身上。那人哇呀呀怪叫着,好不恼怒。
    林洛羽后退半步,自怀中取出一物,恰巧那使刀人挥刀横砍而来。
    因那长刀笨重,横砍纵劈的路径就十分有限,林洛羽预想着对方的目标,凭着听觉过人,将那枚坚物挡在颈边。
    凉风萧萧中,这声嘶哑的刮擦十分地清晰,也十分碜人。即便在一旁斗得紧张的三人也几乎要分了心思,能想见长刀在一个凹凸不平的坚物上刮过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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