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终之弈  第十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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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逸雪在八珍楼后院找到唐焰,等看过一苑子名贵药材后,才把话题扯到歌声那夜。
    对一耳失聪的雁忌来说,听不到歌声实属正常;但对耳聪目明的唐焰来说,听不到歌声未免奇怪。
    唐焰倒没反驳,香逸雪做事稳重,这一刻找上门,那肯定有把握,笑问道:“还有其它?仅仅凭这一点,还不足矣暴露。”
    香逸雪失笑,戏谑道:“八珍楼的老板,雁过拔毛的秉性,真是淋漓尽致,连罪证都想多捋几条?”
    唐焰笑道:“香司长吝啬?”
    一个不似兴师问罪,一个不似伏法认罪。
    谁都知道唐焰是外室所生,八岁才被兄长带进家门,通过年纪和时间推断,与老匠师怕是父子关系,从而知晓左苑天窗的玄机;
    再加上近日频繁出入左苑,以送物、雕件为由刻意接近银兰,伺机更换龙魂祠的名册;
    最重要还是蝶夫人追踪莹蛾,找到唐焰名下的一间院落,并发现八珍楼管事与风月山庄刀侍暗中会面。
    唐焰听他说完,忽来一句说:“太慢了!”
    从到龙城担任司长,接手都是生意买卖,掌握龙族经济命脉,怎会迟迟看不出端倪?!
    香逸雪微微一愣,继而又打趣道:“唐老板,少作点幺蛾子,兴许还能快些。”
    唐焰却没再笑,望着一苑药材,慢条斯理道:“当初不该讨要封号,花了银子四处打点,沦为棋子还不自知……”
    香逸雪同看苑子,半晌才又说道:“那还不如这样想,当初不迁来此地,船去天竺或是夜郎,但……”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会碰到这样的事,又会遇到其它的事,谁又能算尽所有?
    唐焰平静道:“所以我们……别再天真了。”
    香逸雪一笑,转身离去。
    唐焰背后道:“不抓我?”
    一丈开外,香逸雪头也不回道:“这一局已收绾,唐老板输了,待在楼内吧!”
    唐焰挑眉道:“我是君子?”
    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声音传来:“不是,但我想,你也希望我赢吧?至少为这一苑草药,能种在这片土地上。”
    唐焰:……
    凤珠楼,琼宇苑。
    香逸雪进门时,正逢一帮人出门,除了花杀之外,还有几人不认得,想来都是龙骑、护城军之头领。
    那几人认得香逸雪,冲他拱一拱手,神情自若出了门。
    香逸雪狐疑满腹,冲榻上绝色男子,那日曾在汤池露面,奇怪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与他们并不熟……”
    绝色男子戏谑道:“意思是,即来之事,你也有份。”
    香逸雪呃了一声,扶额道:“但我不想参与!”
    绝色男子打断废话,分派任务道:“昔日紫鸢的旧部,还有玉流星这帮人。”
    香逸雪转过身去,直接给个后背,拒绝道:“想得美,让我一个废武之人,帮你去对付一竿长老,无疑是拿鸡蛋砸石头。”
    少顷,又说道:“你给我摘了面具,这张脸毫无血色,大白天似撞见鬼。”
    绝色男子淡淡道:“你不帮也可以,那便都杀了吧!”
    说罢,袖子一挥,一副面具扔桌上,露出自己本来面目,竟是一直诈死的林仙寻。
    香逸雪骂道:“暴君”
    林仙寻嗤笑道:“无所谓”
    说话间,茶师进来奉茶,茶泡好却不离开,仍跪于一旁伺候。
    香逸雪端起茶盏,低头瞅着汤色,话中有话道:“这又是什么?”
    茶师道:“金雀舌”
    林仙寻道:“茶”
    茶师微微一愣,目光望向林仙寻,后者却并不看他,信任不代表喜欢。
    香逸雪只当不见,饮了一口笑道:“倒是清甜”
    林仙寻一笑,话中有话道:“比不得一品凰,冽香四射。”
    香逸雪无奈道:“你这性子,几时肯改?”
    林仙寻淡淡道:“快了,再消磨几次,也差不多殆尽。”
    香逸雪叹了口气,半晌放下茶杯,打商量道:“我从不过问你的私事,但你保证过最后一次。”
    林仙寻戏谑道:“你也信?”
    香逸雪瞪眼,起身道:“那我告诉众长老,有人想要谋反!”
    茶师一惊,却见林仙寻笑,做个请的手势。
    香逸雪皱眉道:“既然不在意,那为何介入?”
    林仙寻淡淡道:“计较、报复、夺权……随便你想哪一种,你看是我什么目的,那我便什么目的!”
    “我看你是无聊,明明无心争夺,非要横插一杠,只执掌市易司,不好?”香逸雪难得训人,又瞄眼茶师,意有所指道:“为何不知惜福?享用着金雀舌,还惦记一品凰,拿全族来铺路……早知你这性子,摔死你算了!”
    茶师忽然起身,情绪略有激动,怔忪站了半晌,冲着俩人一礼,兀自又退下了。
    待人影消失,香逸雪啧啧道:“朝三暮四,你真是……”
    林仙寻淡淡道:“求之不得,退而求其次,那便不是朝三暮四?”
    香逸雪骂道:“你那是求?那是毒打虐待,有腿的都会跑。”
    林仙寻嗤笑道:“意思是,抓回来后,砍掉双腿?”
    香逸雪斜觑道:“何必麻烦,我帮你杀掉吧,反正他也这样认为,为大局而被舍弃的无名小卒!”
    林仙寻道:“你不是这种人”
    香逸雪道:“那你是这种人?”
    林仙寻道:“不重要,我不会输给一个寡妇,你想让龙城摆脱外族操控,废掉当下的经国之策,那就扶我登上族长之位。”
    香逸雪道:“你拿族长之位,跟个贵妇比高?”
    林仙寻道:“哦,那换一种说法如何?吾怀经世济民之心,甘冒天下大不韪,愿为……”
    香逸雪道:“够了,要吐了!”
    说罢,又坐下来,与他饮茶道:“茶叶倒是不赖,记得送到左苑,玉师叔不是爱饮茶?!”
    林仙寻嗤笑,戏谑道:“要下毒吗?”
    香逸雪挑眉道:“你还没完了?”
    林仙寻端起茶杯,放在鼻间轻嗅,又细呷慢品,漫不经心道:“你尽快吧,我全凭兴趣,若觉得乏了,这事也就作罢,引起多大后果,我可不会在乎。”
    香逸雪哭笑不得道:“你……这算什么威胁?”
    林仙寻神情慵懒,却又故意道:“又让你怀念了?我记得第一次,是在我的客堂?”
    香逸雪怕提过往,当下告饶道:“打住,就依你所言,只要找个木鱼脑袋,以为我践行为由,将人聚集在一处……”
    林仙寻勾一抹笑,眼神充满揶揄,道:“想要木鱼脑袋,那还不好找?”
    “又来了,总这般自以为是,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香逸雪叹了一气,待走到门口时,丢下一句重话:“等我消息,你也别太三心二意,即便不顾念龙城,也要顾念随你的兄弟,大家都在为你卖命。”
    传口信给冷羡,回到风雨桥畔,香逸雪走进酒铺,摇摇趴桌上的沈少爷,见他毫无反应沉醉不醒,便坐到临窗那张桌子,让小伙计送来一坛竹叶青。
    阑上系着一只莺筝,纷纷霞霞映着白云,好似樱花飘落雪上,看得香逸雪一时愣神,又想起昔日在华山,与梅风、银兰的天真岁月。
    “原来他叫银兰……”
    身后传来说话声,似有窥心术一般,香逸雪惊愕中回头,就见对面端坐一人,看装扮似异域贵族,棕红长发妖异蓝眸,正转瞬不移盯着他。
    午后的酒肆人少,沈少爷正在沉睡,小伙计在缸边打酒,似没留意堂内多个人。
    香逸雪目光从对方脸上,又落到对方的手上,托着一只融化冰球,水从指缝滴答涔下,诡异的是地面没有水。
    坐在对面的男子,似虚无缥缈的鬼影,大白天坐在酒铺,而旁人都看不见。
    方才还讥诮林仙寻,那张脸惨白无血色,大白天似撞见鬼,转头就在酒肆撞见,而且还是红发蓝眸的异域鬼。
    香逸雪狠掐大腿,实实在在的痛觉,也绝非是在做梦。
    异域客人勾一抹笑,蓝色妖眸变幻莫测,缥缈道:“你真聪明,也很真镇定……这看起来是酒肆,能为我叫份奶茶红饼吗?你知道他们看不到我,”
    又是那种难吃东西,香逸雪嘴角一抽,真真是跗骨之蛆,到哪里都甩不掉;齐画珂也当真厉害,伏线千里预测未来,连这一幕都料到了。
    小伙计端来奶茶红饼,也没忘记调侃几句,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往日只点酒的香司长,今日竟也点起吃食。
    “我知道你满心疑问,但我不能逗留很久,就到冰球融化为止。”对方看着这些东西,蓝色妖眸泛着水光,感慨道:“倘若有一个异类,能行至你的一生,而你只是他的片刻,匪夷所思吗?!”
    对方这话啥意思?香逸雪听得懵神,异类寿命比较长?还是夏虫不可喻冰?乌龟能活几百年,那算不算异类?
    对方抬起眼眸,与他视线交汇,一眨不眨道:“在异类的面前,我们才是乌龟,背负人情世故,所以活得这般沉重。”
    香逸雪:……
    对方道:“任何人都不在他的眼内,人命渺小得就好似蝼蚁,你担心走路会踩死它们?”
    香逸雪忍不住低头,瞄一眼自己脚边;这算什么问题,真要放在心上,那还让人走路不?
    对方道:“我不是有意刁难,也非转牛角尖,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们看待蝼蚁如是,殊不知天外天看我们,亦如浮游朝生暮死。”
    香逸雪忍不住又抬头,目光瞟去窗户外边,不管喻得有多精妙,但天上只见着风筝。
    对方淡淡笑道:“不公平吧?他能看见你,你却看不见他;他改变你的命运易如反掌,但你却拿他无可奈何;你乞求他于绝境中伸出援手,但他总是听任悲剧发生……这种异类该存于世吗?是不是该任其消亡?”
    香逸雪思忖:讲了半天,就没名字?
    对方蓝色眼眸,凝视他的眼睛,认真道:“他叫鬼婴,三百年前,来自天外天,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后被七神殿困在死光之域,任何靠近的人都会化为粉霁。”
    帝国黑暗传奇,一则是七彩道,一则是鬼婴。
    香逸雪揉着太阳穴:越听越糊涂了……你先告诉我,银兰在哪里?
    对方垂下眼眸,冰球映出画面。
    似某一处墓穴,银兰持剑而立,握着一只冰球,正在怔忪凝视;不远处一尊石像,低头端坐面貌难辨,怀中搂着一具干尸,一手掌心空空往上,不难猜它托着冰球。
    香逸雪压下震惊,抬眼望着对方,忖道:你到底是谁?
    对方淡淡道:“你不是让他来找我?”
    香逸雪压下震惊:秋聆之地的翀巫师?
    翀巫师道:“幸会,香君”
    香逸雪沾酒划下三横,撇开中原的事不谈,一切事情的开端,从齐画珂托他带给银兰的三道血符开始。
    翀巫师凝视着他,眸色如海一般,深不见底道:“它的意思是三百年来,你是第三位被鬼婴钦点,去死光之域助他脱困的人!”
    香逸雪越发震惊,鬼婴怎会挑上他?
    翀巫师道:“因缘际会”
    香逸雪:???
    翀巫师道:“你打开胭脂盒,吸入爱神之咒,又挺过来了。”
    香逸雪:鬼婴的胭脂盒?
    翀巫师道:“其实爱神之咒,是一幕路观图,以吸入的方法,烙印你的脑海,直至任务完成……此乃鬼婴的手段,一般人难以承受,精神崩溃直至发疯,最后连家人都遭殃,因此得名爱神之咒。”
    前所未闻的手段,鬼婴如何做到,世间真有异类?
    香逸雪心念转动间,又忆起那日爱神泉。
    当初,隆萝都夫人和铁雨联手设计他和银兰,未必知晓爱神之咒的真正用途,而齐画珂心知肚明顺水推舟,他与鬼婴定有什么关系。
    翀巫师道:“猜对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困在死光之域的鬼婴,反而拿你无可奈何。”
    香逸雪:爱神之咒如何解开?
    翀巫师道:“何必解?你这副残躯,能撑持至此,不也全靠它?但终归……撑不了多久。”
    香逸雪又是一楞,见他手中冰球,已经融化殆尽,于掌心一汪水。
    翀巫师也瞅见了,倒是一笑道:“多谢你的款待”
    桌上东西一口未动,翀巫师瞅着那些东西,无比留恋道:“我记忆中最香甜的,莫过于在逃亡途中,他为我端来的红饼奶茶,当时我眼睛已经失明,看不见他背后的箭伤,只觉他一匙匙喂送,温柔缱绻好似春风……”
    越来越弱的话语,人影也渐渐消失,沈家少爷仍在沉睡,小伙计堂内来来去去,似一点都没察觉异常。
    香逸雪怔忪半晌,默默推开那坛酒,给自己倒一碗奶茶,拿起红饼慢慢掰开,惊悚的事一件又一件,还不兴来碗红饼压压惊?!
    一只手端走泡好红饼,冷羡坐下拿起筷子,搅混得自然而然,好像那碗就该他的,挑眉道:“事情都替你办好了,践行酒定在小桃源,明日午时二刻开席,听说你师叔放出话,有银兰就没有他……”
    香逸雪瞄着红饼,眼中露出惋惜,一语双关道:“我倒是希望师兄在,这碗……”
    酒坛推他面前,冷羡嗤笑道:“银兰在,这坛酒,不在了。”
    香逸雪故意瞪眼,训斥道:“没大没小,起码尊称一声师娘。”
    冷羡哦了一声,边吃红饼边道:“那等他回来,我当面喊师娘,看谁会挨耳光。”
    香逸雪挂不住面子,抬手赏他一个爆栗,啧啧道:“像我这么尊师重道的人,怎教出你这么反叛的徒弟?”
    冷羡打掉他的手,满心不悦道:“别拿我当那蠢货”
    香逸雪扬起眉头,似笑非笑道:“不是一样蠢?一日不提及对方,不在恨火中重燃斗志,你俩便活不下去了!”
    “放心,我心宽,眼又活,妻和子也才入殓,不就随你去凤珠楼了?!”冷羡楞了一瞬,眼神似有寂寥,又翻去白眼道:“知道北公子怎么说我?眼羡春色心冷如冰,多情无情便是冷羡。”
    香逸雪笑道:“说反了,你才没那么高深,心羡春色眼冷如冰,说穿了就是眼高手低。”
    冷羡:……
    香逸雪眼珠一转,满腹狐疑道:“话说,北公子是谁,怎敢这般浪语调戏?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冷羡冷脸道:“放心,还活着,前两天在小汤池,不是还交过一回手?”
    香逸雪失笑道:“原来是他,你给我离他远点,在帝都我就听说过,北慈可是喜好男色,而且风流事迹不少。”
    冷羡嗤笑道:“我看该回避的是你,省得……”
    声音戛然而止,冷羡脸色一变,猛地拽过香逸雪;一只冷箭飞来,射碎酒坛之后,簇头没入土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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