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兰之都 第廿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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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繁华的帝都大街,川流不息的车马骤停,香逸雪一行人被堵路中,丝梨的侍女去路边买果子,回来说是剑师出行,王军护驾一律避行,听得正跟雁忌对账本的香逸雪楞住了。
银兰素不喜劳师动众,将军也不似跋扈之人,出行摆出这番阵仗,若不是故弄玄虚引人上当,那便是七彩道的威胁仍未消除!
丝梨喊声大哥哥,香逸雪回过神来,就听她睁大眼睛,天真无邪道:“你们见过剑师吗?”
雁忌望着香逸雪,香逸雪还未回答,就听侍女快嘴快舌道:“我都说了剑师一头银发,外边人都这么说,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丝梨在找一个银发男子,只知他参加王的婚宴,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这次是想亲自进宫打听,银发男子帮她解决一场纠纷,宫廷差人一定知道他是谁!
“龙族人都是黑发,但他是因服药,把头发炙白了!”雁忌瞟眼香逸雪,继续看着账本,背书似道:“我看你们不用费心了,他跟将军有了婚盟,而且听说疯得厉害,连将军都认不得了!”
雁忌临行前见过蝶夫人,香逸雪此刻听他突然多话,心里也就猜个七八分,定是蝶姐不放心他来帝都,私下交待雁忌从旁提点,怕他为银兰又做出格之事!
丝梨害羞低着头,扭动手指不安道:“我只想找到他,亲口告诉他,我喜欢他……”
车内三人都沉默了,不一会马车开始晃动,看来是道路又通畅了。
这一路丝梨没少说这样的话,但面对这样一位天真少女,大家都不忍心问出,万一他不喜欢怎么办?!
稍晚一点,香逸雪将丝梨送到水族会馆,又将雁忌送至护城河畔的小院,自己则带煜中去了林仙寻的赌场。
这家赌场并不起眼,就在龙蛇混杂的河畔,来这里的多是苦力,庄家得利也有限,林仙寻当初接手赌坊,主要还是为打探消息。
穿过冷冷清清的赌场大堂,香逸雪和煜中来到楼梯口,几个壮汉拦住他们,个个脸上都带着伤,明明已是惊弓之鸟,却还得装出凶狠模样,让人看了不觉好笑。
待听说他们是从龙城来的,壮汉们立马给让开了道,赌坊管事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龙族的人了。
管事看到香逸雪先吃一惊,看样子是个凶神恶煞的主,等听说来者竟是香司长时,连忙叫人把账簿拿来,陪着小心道:“林老板病还没好吗?”
“林执事还在静养,听说赌坊得罪花少,究竟怎么回事?!”香逸雪随手翻看账目,开门见山道:“我也听说过这位花少,说城西一半酒楼欢场,都是被其父所控制。小赌坊入不得他的眼,你们是如何惹怒他?!”
赌场管事喊冤道:“我们可不敢惹怒他,借十个胆也不敢呀!”
“嗯,林执事只有一个胆,可照样敢捋虎须!”香逸雪微笑着合起账本,试图缓解管事的紧张心态,心平气和道:“说吧,林执事做了什么?!”
赌场管事见他不似来问罪,脸虽然吓人但语气温和,吞吞吐吐道:“林老板其实也没做啥,就是想请赫流吃顿饭……”
香逸雪与煜中对视一眼,似还没有听明白道:“赫流是谁?”
赌场管事道:“帝都一个半红不紫的角儿,但一直被花少包养着……”
香逸雪道:“……”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就这点鸡毛蒜皮,搁在司里都不叫个事。赫流本是花少一手捧红,林仙寻却想来插一杠子,也难怪花少会派人来砸场子!
煜中扫过汉子们的脸,倒是对香逸雪笑道:“我看这个赫流,在花少的身边,也不算得宠吧?!”
香逸雪也笑道:“幸亏如此,不然封死门,连人带房子一把火烧了!”
气氛倒是逐渐缓和了,管事瞟过被打的汉子,苦脸道:“香大人,您就别开玩笑了,花少的人三天两头上门,林执事又病倒在龙城,该怎么办?!”
煜中咂嘴道:“幸亏他病倒了,要不然,怕要闹得更凶!”
林仙寻就是这幅脾气,抢来的东西吃得香,不争不抢反而没劲!
管事头疼道:“赔罪也不管用,咱送出去的东西,花少连看都不看!”
煜中笑道:“小赌坊能有多少盈余?撇开抢角儿的事不提,他贪你们这点东西,还怕丢了自己的面子!”
管事哭丧着脸道:“那该怎么办,不能总砸场吧?!”
赌坊没生意不打紧,但被揍得鼻青脸肿,连管事都不想干了!
煜中道:“教你们个不花钱的好法子,在花少出入之地放出谣言,说他如何痴迷这个赫流,亲自带人来砸赌场,吓得老板逃之夭夭了!”
香逸雪笑道:“再加油添醋一些,就说赌坊死了人,肠子都流了一地,贩夫走卒平常没消遣,就爱听这种东西,一传十十传百,没几日就给传遍了!”
管事愕然道:“这……管用?”
“管不管用,一试便知!”香逸雪丢下赌坊的事,转过话头道:“西郊三十里外有个温泉山庄,你派人帮我摸摸它的底细!”
“温泉山庄我知道,隆萝都夫人的庄子!”管事楞了一下,咧开嘴笑道:“庄子就在泉山边,大小泉眼十几口,山庄便由此得名。”
温泉庄子风景优美,隆萝都夫人常常在此宴客,达官贵人都以泡过她的温泉为荣耀。
提到温泉,赌坊管事话又多起来,滔滔不绝道:“那些温泉各有其名,最出名是爱神泉,最受年轻人喜欢,说是泡过爱神泉,就会得到爱神眷顾。但这也因人而异,当官还是喜欢贵运泉,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煜中道:“庄园有多少护院?可有什么暗哨?”
赌坊管事失笑道:“那是隆萝都夫人的山庄,也就一些厨子佣仆,我只听说夫人出行会带着贴身保镖,可从没听过温泉山庄戒备森严明岗暗哨!”
香逸雪煜中对视一眼,对管事回答似很迷惑,听起来隆萝都夫人就是一位贵妇,但为何人人都说惹不得呢?!
赌坊管事想了又想,认真补充道:“夫人外出的时候,保镖倒从不离身,林老板说是从天竺请来的高手!”
香逸雪淡淡道:“隆萝都夫人都有哪些朋友?”
“这就多得说不清了,听说黑白两道都有朋友!”赌坊管事咳嗽一声,干脆坐下慢慢解释道:“夫人交友广泛喜好宴客,高官贵妇都去过她的温泉,就连王和后也去泡过她的温泉!”
香逸雪被他说得好奇起来,肩头拱了一下煜中,笑道:“连王和后都来了,这泉当真出名,咱俩也去享受一下,也不枉大老远跑来这趟!”
赌坊管事苦笑道:“这……可不是普通人泡得,起码都有显赫门楣!”
香逸雪冲着煜中揶揄道:“市易司可是龙族命门,咱们也算门楣显赫,还够不上夫人的门槛吗?!”
赌坊管事没再说话,脸上表情越发为难。
香逸雪笑道:“开个玩笑,管事可曾听过婷芙夫人?”
赌坊管事狐疑道:“血族的婷芙夫人?”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年放弃贵族身份,只为嫁给血族贱民,这件事情无人不晓。据闻是位刚烈女子,血族老首领在世时,用刑都没让她屈服。
赌坊管事说道:“那个男人死在刑房,她就跟那尸体成了婚,别人都叫她血族寡妇。後来,她的哥哥继承族位,才又恢复她的贵族身份。”
煜中道:“她和隆萝都夫人是何关系?”
赌坊管事道:“隆萝都夫人娘家乃是血族,据闻俩人曾是闺中密友,婷芙落难时是隆萝都夫人收留她。”
隆萝都是个厉害的女人,而婷芙又是个刚烈的女人,铁雨的事比想象中还要难办!
香逸雪道:“可有办法引见隆萝都夫人?”
赌坊管事为难道:“夫人好客不假,却不是什么人都见,林老板约十回能见一回,就算夫人肯给他面子,通常是陪夫人去剧院,还从未邀他去过山庄。”
帝都多得是比林老板有钱的富商,谁会把一个小赌坊老板放在眼里?!
楼下传来吵闹,几个醉酒的偷儿,输光偷来的赃物,被汉子们轰赶出门。
香逸雪下楼时候,不起眼胭脂盒,正好滚到脚边。偷儿盗了一户女子闺房,连胭脂水粉都一并掳来!
香逸雪掂量一下打开,盒内竟是绘彩骷髅,扭曲拉长烧瓷风格,好似醉酒看到幻影,模模糊糊似梦似幻。
背面还有楼兰古符,似有几百年的光景,但看盒内胭脂成色,倒似今年的新鲜货,闻着还有沁人的香气。
赌坊管事走来,见他左右翻看,狐疑道:“这个值钱?”
香逸雪把盒子扔给他,笑道:“盒子似有些年头,但胭脂却似新货……”
“盒子能够做旧,胭脂怎么作旧?!”赌坊管事没在意,随手扔上架子,笑道:“你们来小心点,别被人给骗了去,这街上的古董,没一个是真货!”
此刻再看香大人已没那么恐怖,只觉他性情随和举止稳重,身上也没司长架子,跟赌坊汉子亦能聊得来。
趁着煜中也不在,香逸雪拜托道:“管事,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打听一个叫齐画珂的商人……”
能让岁无情都束手无策,那能医好银兰的希望,也唯剩通达异能的齐画珂。即便银兰厌恶他插手自己的事,终究还是做不到不闻不问。昔日不忍见秦玉珏痴傻终身,今日也不忍见银兰痴呆一生。
不消片刻,煜中回来了,手里拿个包袱,冲着香逸雪笑道:“马已经牵来了,离这三十里,天黑前就能赶到!”
赌坊管事狐疑道:“去哪?!”
香逸雪回句温泉山庄,便跟煜中出了门,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管事,但等追去已经迟了,俩人都已飞身上马,只让他吃了一鼻的灰。
管事想自己已经把话讲得很明白,山庄厉害不在它有多少护卫,而在它的主人隆萝都夫人!
这女人神通广大人脉复杂,连肆无忌惮的林仙寻都畏忌三分,对她又是巴结又是讨好,丝帕绸缎不知送了多少,也不知夫人是否正眼瞧过。
当然,夫人也是一位美人,林仙寻对这种带毒美物特别上心,夫人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是来劲,有事没事骚扰夫人。
温泉山庄虽然没有一兵一卒,但隆萝都夫人可以调来王军。惹怒隆萝都夫人,似捅翻马蜂窝,会被活活蜇死,香司长咋就不知道厉害呢?!
这边管事提心吊胆埋怨连连,那边香逸雪已经到达泉山。
依山而建的温泉山庄,古木参天藤萝垂挂,奇花异草生机盎然,山脚大大小小泉眼,好似珍珠隐藏绿林,泉眼四周布满菱晶,五颜六色多姿多彩,看得人惊叹造化之奇。
煜中是以龙族使者身份送上玉繁烟的喜帖,结交一位人脉广博的隆萝都夫人,对龙族来说可谓有利无害。
香逸雪是换了夜行服,偷偷潜入温泉山庄,按计划煜中得想办法缠住婷芙,而他得在一盏茶的时间内说服铁雨。
事与愿违,煜中在门口被人拦住,仆人很快就把喜帖还回,说夫人不惯与地域偏远的龙族来往。
这边煜中被人拦在门口,香逸雪那边也不顺利,温泉山庄实在太大,屋子藏在密林之中,太过分散不易搜寻。
等好不容易找到主楼,却又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喷泉旁边是琴女和歌伶,清澈歌声伴着悠扬竖琴,仆人端着果盆进进出出,贵妇官员三三两两,一眼扫去全都是人!
铁雨和婷芙置身其中,但香逸雪只能藏身树丛,远远盯住无法靠近。
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煜中,婷芙却似倦怠了,便拉着铁雨离开。
香逸雪掠上高高树梢,看他们走过花廊一端,拐进南边两层小楼,想是山庄的贵客楼。
客楼的西头一株大树,香逸雪借树枝窜进二楼,心想人进去没再出来,难道俩人当真好上了?!
香逸雪不仅头疼地想,倘若俩人真成夫妻,那该用何立场说服?!
脚刚刚碰到波斯地毯,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香逸雪瞟眼落地窗帘,身子一缩滑了进去!
仆人进来点亮灯台,原来是间豪华客厅,波斯地毯奢华家私,处处鲜花和精致器皿,就听一个圆润优美的女子声音:“星辰大人,热闹场合想必不适合您,需要来点新鲜的梅汁吗?!”
长者平和的声音:“不用劳烦,谢谢您,夫人!”
星辰大人、夫人……香逸雪心念转动,莫非是银兰的义父星辰和隆萝都夫人?
香逸雪从帘缝里看去,气质高贵的美丽女子,请对方坐下优雅道:“多谢您带来的龙诞香,我非常喜欢您的珍贵礼物!”
白发老者坐在桌边,整洁袍边褪去颜色,脚上穿着一双布鞋,和蔼道:“那下次再去西国,我为夫人多带一些!”
隆萝都夫人笑道:“您太客气了,星辰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星辰沈吟一下,商量道:“夫人,今夜能否将爱神泉借我一用?”
隆萝都夫人微笑道:“星辰大人,您是想让爱神眷顾谁?!”
星辰坦言道:“我的两个孩子,他们的情况,想必您已知道!”
隆萝都夫人沉默片刻,扬起眉头道:“真抱歉,剑师情况,还没好转?”
星辰道:“偏方试了不少,至今仍无效果,也只能寄望夫人的爱神泉!”
隆萝都夫人缓缓道:“您相信世间真有爱神?”
星辰反问道:“夫人不信?”
隆萝都夫人莞尔一笑,悠悠道:“非是信与不信,而是幸与不幸,幸者自信爱神,对不幸者来说,爱神从不存在!”
星辰笑道:“夫人讲得深奥!”
隆萝都夫人淡淡道:“是吗?!”
星辰道:“我是想借夫人爱神泉之名,试一试年轻人爱情力量!”
隆萝都夫人没听明白,美丽睫毛一眨不眨,望着老者脸带迷惑。
星辰笑道:“我希望绯翼能用爱的方式唤醒我的义子!”
隆萝都夫人至此了然,抿唇失笑道:“星辰大人,您真是够奇思妙想!”
星辰悠然道:“若是此法管用,夫人的爱神泉,将成一处神迹。”
隆萝都夫人笑道:“成全爱人是件好事,我乐于帮忙,他们何时到达?!”
星辰道:“我已将义子带来,绯翼晚一点就到,我并没有告诉他,就请夫人为我安排一个惊喜吧!”
隆萝都夫人莞尔笑道:“我最擅长安排惊喜,星辰大人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