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鸢之战 第廿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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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带香逸雪来到帘边,就见一人懒懒靠在榻上,身边一盏七色琉璃灯,那人似在帘内打量他许久,半晌才用有气无力的声音道:“古莫恨姬八年前就死了,人就葬在葡萄园内,你进门看到石堆了吗?那就是她的坟墓!”
古莫恨姬死了?那这心怎么拿?他又不是黑白无常,能拘来死人的魂魄!香逸雪愕然道“阁下是恨姬的什么人?”
帘内之人吃吃笑,软绵绵的声音,生出几分媚音道:“这话该我问你,你是她的什么人?你敢走进葡萄园,不怕沙神的诅咒吗?”
香逸雪狐疑道:“真有沙神诅咒?”
帘内之人道:“这要问来过此地的男人,我也希望他们能逃过诅咒!”
香逸雪沉声道:“沙神不分善恶吗?!”
帘内之人嗤笑道:“你要是害怕,大可以不进门,又没人逼你来!”
香逸雪沉默片刻,按照塞上风俗,右手放在胸口,弯腰行礼道:“有人叫我来拿古莫恨姬的心,对方说只有拿到她的心,才能放过城口的小女孩,香逸雪恳请阁下相助,这份恩情来日必还!”
“古莫恨姬的心?”帘内之人闻言,忽然咯咯笑起,笑声带着仇恨,半晌才道:“那叫你来取心的人,肯定忘记告诉你,在很久很久之前,她的心就被偷走了!”
这又是什么爱怨情仇?香逸雪可以肯定一点,万剑之城插手此事,肯定不会是要他来打听昔日大漠美人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秘史。
“既然你想救人,我就帮你一次!”帘内之人起身,拿起桌上的灯,伸出帘子外道:“老伯,劳烦你走一趟,带他去羊皮滩讨心吧!”
七彩琉璃灯递将而出,帘子一阵晃动之下,香逸雪无意窥到一双赤足,修得整齐的脚趾甲涂得丹红,让他一下子想起那日在欢馆遇到的舞姬。
再想隔着帘子看清楚脸,但见对方已经退到榻上,声音却是不折不扣的男子,带着一丝意兴阑珊道:“顺便在羌子街带点蜜饯,好久没吃他家的蜜饯了!”
羊皮滩上一片死寂,只有微弱灯光在移动,那是老头手中的琉璃盏,香逸雪静静跟在他的后边。
这一代都是坳子地,大大小小的石头坟,秋风野草萧瑟凄凉,香逸雪跟着老头七拐八绕,穿过一座又一座的石头坟,最终停在一个鬼森森的石窟前!
窟前一块木板,就算是大门了,里面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满地奇怪碎石,切口整齐划一,香逸雪弯腰捡起,对着月光看下,心便往下沉去!
这是剑气,高手的剑气,就算自己身体无恙,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香逸雪别有深意看着老头,老头却是避开他的视线,敲那块木门毕恭毕敬道:“这人说要古莫恨姬的心,主子便让我带他找你!”
石窟没有声音,老头鞠了一躬,转头对香逸雪道:“我还要替主子买蜜饯,就不陪客人等候了!”
擒下老头作为人质,兴许还有一份生机,但这念头只是一闪,香逸雪终归没有动手,放任带路的老头离去。
如果劫数难逃,那就坦荡受死,何必拉人垫背?!
香逸雪正在想着,灯光已经消失,木门忽地掀开,一杆云花剑刺来!
香逸雪虽有准备,但却因剑势太快,快得让他堪堪避过这剑,但却没避过随后袭来的那一掌。
香逸雪毒患刚触,根本无力动武,一招便高下立判!
对方快如白驹的身形,眨眼之间回剑上手,打了一个弧度刺来,却见香逸雪忽然不动了,望着天上如钩银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淡淡道:“你便是施人诅咒的沙神?”
剑尖,抵在自己的咽喉,香逸雪明白他打不过眼前男子,既然如此也就不用白费力气了,最后一眼就留给边城的月色吧!
今天月色真美,一弯银色如钩,映着八角城楼,静谧得似天穹剪影。他与银兰相距千里,一个塞外一个廉州,如今只有这点月光,是他们俩人能够共同披沐。
只是,银兰怕正枯坐灯下,刻着手中永远也刻不好的木像,自怨自艾自愁自苦,根本不会有赏月的心情!
剑,握在剑客手中,却没再进半分,冷冷道:“我记得你,那日,赠伞之人!”
那一年香逸雪来玉门关的时候,听闻集市上有个卖相思的剑客,一块黄布摊在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是一年到头风雨无阻。若是有人过来问他,他会说他正在卖相思,最卑贱的那种相思,一个铜板一两相思。
这相思该怎么卖法?看不见摸不着,别说一个铜板,就算白送也没人要啊!
剑客爱上一个女人,但这女人却不爱他,甚至不肯见他一面。剑客对她相思成狂,她却让人稍来口信,什么时候卖掉相思,什么时候方能见面。于是剑客便在玉门关,日日卖着他的相思,期望有朝一日相思卖尽,便能去见心爱的女人。
这便是相思剑客的故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天下不乏作茧自缚之人,那时的香逸雪年轻意气,对此只是一笑了之,也没想与他有什么瓜葛,但偏巧在玉门关遇到师娘!
香逸雪淡淡道:“你不必留手,那日赠伞,是听师娘差遣!”
那日陪着师娘逛集市,骤然天黑狂风大作,倾盆大雨眨眼即来。商人们收卷铺盖东奔西跑,整条大街上只有剑客一人,孤零零站在狂风暴雨之中。
白布,被石头压住边角,眨眼兜了一汪雨水,看到的人都觉得他是疯子。师娘却冒大雨上前搭话,问他有多少相思可卖,但剑客却答道相思无尽!
回到客栈,香逸雪刚为师娘端来姜汤,怀里就被扔了一把雨伞,让他给集市上的剑客送去!
那是他最后一次,为师娘跑腿办事,师娘回到族人村落,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剑客皱眉道:“你不该进宅子!”
香逸雪闻言失笑,转脸过来看他,心平气和道:“你不该杀人!”
剑客道:“那是沙神诅咒!”
香逸雪道:“究竟是谁的诅咒,沙神还是你的诅咒?不辨善恶杀人如芥,你亵渎你口中的神了!”
远处,又冒出微弱灯光,忽上忽下来得匆忙,就在剑客皱眉之际,白胡老头又跑了回来,见香逸雪活着似乎松了口气,将那盏七色琉璃灯伸到剑客面前,急切道:“别杀他,主子还有话要问!”
这当然是谎话,老头子离开片刻,还没走出坟场。剑客却没计较,瞟一眼琉璃灯,收了云花剑,掉头走进石窟。
“我知道你是好人,白天我在城口门,看到你给小娃喂水……”等出了羊皮滩,老头指着岔路,好心道:“顺着这条道儿,就能走到城口,你还是赶紧逃吧!”
逃?香逸雪哑然失笑,逃到哪里能够心安?逃到哪里能够忘情?逃到哪里能不想京城之事?逃到哪里能忘了他强了秦公子?
被剑指着的时候,他可以安然赏月,但剑又放了下来,该做的事还得做,夜晚城口寒风刺骨,女童能熬的时间不多了!
香逸雪想了一下,恳求道:“老伯,我的同伴在奉巴客栈,麻烦您替我捎个口信……”
静悄悄的帘内,好似空无一人,直到炉烟燃尽,才听得窸窣声响。
榻上之人恹恹起身,就手拿起台前药罐,银簪挑出黑色药膏,一点点拨到香炉里。等那白色烟雾袅升,那人俯身吸了几口,眼中倒有几分神采,转身拿起墙上笛子,吹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曲意正浓的时候,帘外传来不同以往的脚步声,一个走得疾风骤雨干练果决,一个走得拖拖踏踏连滚带爬,羌子街蜜饯铺的老板被香逸雪押来了。
老板眼眶青紫脸上带伤,指着帘内那人嚷道:“不关我的事,是他逼我干的,不信你可以问他。我可是没捞过丁点好处,金币都给他换成曼陀罗膏。神灵在天上睁眼看着,我要说一句瞎话遭雷劈!”
“他说的是实话,你可以放了他!”那人放下笛子,转身躺在榻上,意兴阑珊道:“真没想到,我知道他终有一败,但没想到就在今夜……”
香逸雪掀开帘子,目光扫过榻上那人,又落到他的脚踝,缓缓道:“我走进葡萄园的时候就在想,院内为什么没有晾葡萄的架子,风中为何没有羊骚味,你们究竟靠何营生,又怎会得罪万剑之城……”
就在这讲话的档口,蜜饯铺老板已经连滚带爬跑出门,跟着就听到咕咚咕咚滚下楼的声音。
“这宅子背负着沙神诅咒,没人敢上门收羊奶和葡萄干,葡萄干和羊奶不过是个幌子,不宽裕的时候我会叫老板帮我接点杀人的买卖……”那人浅浅笑了一下,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皮肤白皙腰身柔软,带着病态的虚弱道:“或者,我也可以亲自动手,你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
讲到最后一句话,那人眼神变得暧昧,又将自己领口扯开,仿佛身体燥热难当。
香逸雪道:“那天晚上的舞姬是你,你怎知那晚兀蝎会去?”
“兀蝎总是骑着那头金毛驼子,从你跟加伯尔打听毒药开始,魏三就叫人在欢馆外盯着,兀蝎若是没被人杀死,迟早会出现在那里!”年轻男子榻上起身,又病恹恹的下了床,走到面前盯他几眼,懒洋洋道:“你解了那毒?”
“替我解毒的人是聆君,他就是你口中的魏三吧?!”
“我没听过聆君,我只认识魏三!”
“你帮魏三做了什么?万剑之城为什么要杀你?”
“也没什么,帮他解决几个人,但他也付过金币了,还陪我上了几次床,他是我认识的人中床上功夫最好的男人,被他干一次我可以三天都不用下床!”年轻男子不顾香逸雪吃惊的脸色,脸上也毫无羞耻之意,自顾自地说下去道:“我不知道万剑之城有多厉害,但看上去是来头不行,这笔生意倒是做蚀本了,早知道我就跟他多要几袋金币,叫他多陪我上几次床了!”
屋内静默半晌,香逸雪压下吃惊,不动声色道:“你的确是蚀本了,万剑之城要我杀你!”
“你猴急什么?没说不让你杀我呀!”年轻男子久站无力,一下子靠在香逸雪怀里,耳边喘气如兰道:“你杀之前先睡我一下,好歹让我再乐一次……”
“……”
曼陀罗膏化为白烟,一缕缕飘散在屋内,隐隐约约催出情愫,让人总想弄那种事,但对没上瘾的人来说,这种情欲并非不能克制。
香逸雪定了心神,拿开脖子上的手臂,却让对方半搭衣衫滑落,露出白皙瘦弱的胸膛和女人似的纤细腰肢,难怪换上裙子戴上面纱就能装扮女子。
那人眉目虽然不酷似玲珑,却也带着玲珑病态和妩媚,长长睫毛下盖着疯狂眼神。这点跟香逸雪记忆中的玲珑有几分相似,但那也只是初见时的玲珑,后来玲珑目光越来越轻柔,依偎在聆君身边乖得就像羊羔。
香逸雪的回忆被那人笑声打断,抬头就见那人自己褪掉裤子,光溜溜躺在榻上大张双腿,用蛊惑人心的声音说道:“我叫古莫雀灵,大漠第一美人恨姬的儿子,身子不会比那些舞姬差,睡过我的男人都难忘我的滋味。我娘死前给我留了一个保镖,可惜他今夜被你杀死了,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俘虏了,享用你的俘虏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无需用中原那些礼教束缚自己,这里是大漠……”
香逸雪彻底无语,真不知他这番话,是不是也对聆君说过。这人眼中除了情欲,竟找不到丁点害怕和惊恐,好似他就是为了那片刻的欢愉活着!
但正是这样一个没羞没躁的人,却偏偏有着酷似玲珑的病态,还能吹奏聆君最爱的那首曲子,香逸雪左右思量都觉得他跟聆君之间,兴许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种金币、床第交易那名简单。
也许他是救聆君的一味药,也许他是毁聆君的一把火……
“要是可以的话,我情愿被做死,我喜欢腰杆有力的男人,我特地让老伯买过一张结实的床……”
“……”
那人听不到回答,从榻上抬起头,吃吃笑道:“你不会舍不得精吗?一滴精十滴血,好像是挺宝贝的……”
香逸雪耳朵自动过滤那些话,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帮万剑之城抓住魏三,兴许他们能够既往不咎……”
万剑之城割了加伯尔的舌头,与加伯尔背后的那股异族势力成为敌人,只要敷衍万剑之城到战火爆发即可!
香逸雪话没说完,冷不防雀灵凑来,唇覆在他的唇上,这回倒是没毒。
“你想知道魏三在哪?那你还不快点脱光?!”雀灵一只手扶着香逸雪的腰,一只手摸到香逸雪胯下,满不在乎道:“也许我在床上一高兴,就把魏三的事都说了……”
“你中毒太深!”香逸雪捉住他的手腕,别看他现在还能说话,那眼神早已混沌不明,被曼陀罗膏迷得丧失心智。
雀灵欲望没得到满足,一骨碌跳下床榻,绕着香逸雪打圈,连步伐都不太稳,似只喝醉酒的猫,口齿不清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及时行乐,大漠也有句话叫路边馍馍咬一口,你咋就这么死心眼,我白给你做你都不做,想存精回家娶娘们啊?”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听得雀灵楞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光采,但那光采消失得太快,转瞬又被空茫淹没。
去客栈捎话的老头回来了,踩得楼板咯咯作响,等他上楼看到香逸雪就在屋内,而他的主子赤身裸体,赖在香逸雪怀中求欢,那表情有说不出的怪异!
主子赖在男人怀中求欢,那一幕已经司空见惯,但香逸雪中途折回,又跑来找他的主子,这实在让他感到意外。
“老伯,收拾点东西,你先跟镖局出城,我会带你家主子,去约定地点找你们!”香逸雪搂着雀灵,手按在他的痛穴,缓缓道:“雀灵公子,我的话估计他不会听,劳烦你再跟他说一遍!”
骤然袭来的痛苦,似闪电划破黑夜,从混沌中撕开缺口,雀灵扭着身子想逃,细瘦手臂推不开对方。
吸曼陀罗膏上瘾的人,身体都异常脆弱,经不起任何折腾,也不过是片刻间,就听他啊了一声,人晕倒在香逸雪怀里。
老头噗通一声跪下,险些砸了琉璃灯,磕头道:“大侠,你念在我方才好心,你就放过我家主子……”
香逸雪将雀灵放在床上,走到台前灭了香炉,开窗换过新鲜空气,回头又将老头扶起,看着他的眼睛道:“老伯,记得替他带上膏子,这东西毒性顽固,一时半刻断不掉,等你们到了中原,一切安定下来,再想法子戒了吧!”
老头子抬起头,瞅了瞅香逸雪,又瞅瞅那盏灯,就听香逸雪温和劝道:“老伯,别看那盏灯了,它救不了你家主子……”
四更天,香逸雪托着那盏灯,来到万剑之城所住的天地商会,敲开了月执事的房门,把那盏灯送到她的面前。
这便是古莫恨姬之心,能够号令相思剑客、大漠数一数二的高手。
在折损泪十三、右辅、稀暗生等高手后,万剑之城四处网罗能人异士巩固势力,更何况万剑之城势力尚未触及玉门关,此番收服相思剑客就似在玉门关插上旗帜,宣告万剑之城的势力又扩大一步。
香逸雪做过香料生意,对曼陀罗膏心知肚明,它不仅是一味催情药,更会让人染上欲罢不能的心瘾。
古莫雀灵吸食曼陀罗膏上瘾,这样的人其实不难控制,只要断他几天的曼陀罗膏,什么事情他都能做出来,万剑之城何必假借人手,夺取所谓的‘恨姬之心’?
是万剑之城对魏三的示警,还是万剑之城对自己的试探?
魏三策算无疑,雀灵若真背叛,怕也在他计划之中,那香逸雪自己呢?是否也是魏三计划的一部分?
魏三当真昨天才发现自己中毒?加伯尔会没告诉他自己的姓名?那日雀灵在欢馆对他下毒,就只是顺手铲除兀蝎的同伴?
那解药送得绝妙,既解了香逸雪的毒,又让月执事对他起疑,一步棋就划开他和万剑之城的界限。
江湖关于他跟泪冬儿的传闻,魏三怕也听了不少,就连在银兰眼里他都成了献媚之人!
五更天,香逸雪到城口救下女童,将她交给泪冬儿先行带走,自己又回到天地商会,要了房间倒头就睡。
香逸雪一觉醒来,窗影投射到床沿上,整个人迷迷糊糊,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就听到耳边女子冷汀汀声音:“醒了?”
香逸雪坐起身子,看着窗外阳光,恍惚半晌道:“何时放我离开?等你们抓到魏三?”
见月执事没说话,看不出她的表情,香逸雪苦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与魏三一面之缘,我跟他没丁点关系……”
月执事冷冷一眼,拿起手边一卷纸,开门见山道:“你杀了秋崇炸?”
香逸雪狐疑着下床,接过那卷纸展开,一份从京城传来的密报,记载着香逸雪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侯爷府被查抄、香家陷入困境、得罪京城公子、客栈泼皮闹事,舞姬被人烧死、秋崇炸被刺杀,香逸雪成了疑凶!
香逸雪道:“我没杀人!”
月执事道:“那你就更不该逃,这一逃坐实杀人嫌疑,不是你杀的、也成了你杀的!”
香逸雪狐疑道:“你信我没杀人?”
月执事缓缓道:“那面拨浪鼓呢?”
香逸雪沉默片刻道:“在包袱里”
香逸雪从包袱里拿出那面鼓,月执事只是扫了一眼,便从外边叫进一个人,言简意赅道:“找洛阳皮鼓师,若是人皮制成,送去万剑之城!”
几个月前万剑之城灭掉血教,从血教左护法遗留的一本手札中得知,血教右护法早已被血教主秘密处死,而他的脸皮被教主做成一面拨浪鼓。
根据这本手札记载,血教主有个奇怪嗜好,爱割仇家的脸皮做鼓,用来祭奠自己的儿子。昔日他的儿子死后曾被仇家割掉脸皮做鼓,后来他当上权倾一方的血教主,自然也要用相同的方法还报。
当初罗血山一战,风月凝怀疑死在自己刀下之人并不是真正的血教主,他虽然没有见过血教主的真容,但两者的武魄大相径庭,风月山庄本就在秘密追查此事,此刻听闻人皮鼓忽现京城,且又是跟香逸雪扯上关系,月执事当即想到那位血教主!
以血教主睚眦必报的心性,势单力孤的香逸雪,会成为他复仇路上第一个牺牲品。
听到血教主可能未死,香逸雪自是震惊无比,但此刻更让他忧心的,还是眼前玉门关的局势,当下试探道:“倘若抓到魏三,那箱珠宝,可否归还于我?”
不是他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鲤鱼帮可是劫过他香家的宝库,而背后主使者就是万剑之城!
月执事抬起眼皮,冷汀汀一眼道:“香庄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一眼一手一足,都还欠着万剑之城吧?”
香逸雪愕然,乖乖闭上嘴,眼睛望着别处。
确实是有这事,上次在端木睿面前放过豪言,只要能洗清泪十三的冤屈,自废一眼一手一足,后来事情结束端木睿淡淡一句欠着吧,便又让他完好无损地下山了!
看来欠着和不欠,果然是有区别,连讲话都不硬气了!
万剑之城果然贪心,这次又想人财兼收,香逸雪却巴不得他们这样,只要回城放出珠宝风声,邪山一代飞贼就够他们头疼!
“你以为魏三就只是魏三?”月执事嘴角挂着冷笑,看着香逸雪的鄙夷眼神,活似在看只顾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庄稼汉,不屑一顾道:“魏三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旧盟余孽,打着别人的旗号,兴风作浪掳掠钱财。这伙人聚集玉门关,是想在这里举事,选出新一任的旧盟盟主……”
原来万剑之城并非瞎子,早就摸清对方的底细,等待时机一网打尽!
这是第几任的旧盟盟主?又是第几次被新盟剿杀?自从任盟主死了之后,继任者就像走马灯,香逸雪记得上一任盟主、江左名士敏捷死了不过月余,这些人又急不可耐推人出来送死吗?!
从幽州大战围剿任沧浪,几乎动用万剑之城全部人力,到现在只派左辅和执事负责围剿,就连万剑之城都杀得乏味了,但偏偏苟延残喘的旧盟还是热衷于此!
可能对他们而言,好似国不可无君,只要盟主尚在,旧盟便未灭亡。
香逸雪忽然觉得疲惫,从天地商会出来后,便去了加伯尔的汤池。加伯尔的舌头没了,汤池倒是照样开着,只是生意冷清许多,敢上门泡澡的没几个!
全城人都知道了,加伯尔的汤池,是个危险的地方。老板泡着澡儿,舌头就被割了。
每次来加伯尔的汤池,都是为了打探到消息,心里总在盘算着事儿,倒是从没好好享受过这间豪华汤池。
香逸雪这次进来,倒是听从掌柜建议,包下一只上等小池。等他在侍从带领下走到池子边,就看见几个裸着上身的美女,有拿浴巾、有托果盘、有执酒壶、有垂手伺候,有坐池边用腿划水,有垂首弄发冲他媚笑……
香逸雪愣了一下,侍从看出他的迟疑,识趣道:“要不,给您撤了?”
水声哗啦啦作响,水面上飘来花瓣,那是从池壁龙口,滚滚而下的药浴,香逸雪沉默片刻,缓缓道:“不用了,让她们留下伺候吧!”
中原有句话叫及时行乐,人生苦短何必强求,既然渡不过那条河,那就让他尽情沉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