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兰之谷  第十七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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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华山平静如昔,晨训之时没见著香逸雪和银兰,梅风心觉不妙想下山寻找,却见白湘水惊慌失措地跑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白湘水的师傅玄真道人跟上官素是至友,白湘水得到消息反而比他这个华山弟子来得更快。
    白湘水哭丧著脸道:“听我师傅说今天一大早,银兰跪在掌门跟前说自己杀人,问他什麽原因他坚持不说。人暂时被囚禁愆思院,上官素命令傅千寻追查此事,说是等查明真相再定其罪。”
    梅风大吃一惊,道:“他杀了谁?”
    白湘水几乎要哭了,道:“还能杀谁?香小子这次玩大了,把自己的命都赔上了!”
    梅风瞠目结舌,呆呆看著他,道:“这不可能,我不信银兰有此能耐,你听错了吧?”
    白湘水带著哭腔地道:“这麽大的事情我能听错吗?我师傅刚才还盘问我昨晚去哪里呢。我都说了会出事,你们偏不听我劝,那小子脾气倔的很,连我师傅都看出来,说他是个宁折勿弯的主,怎可受这等羞辱。香小子不听我劝,你偏偏还帮著他胡闹,这下子好,把命丢掉了!”
    白湘水不停地说著後悔的话,一会儿抱怨梅风昨晚没拦香逸雪,一会儿又担心三人去妓院的事被师傅知道,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梅风抓著头皮,焦躁地来回走动,气急败坏地道:“闭嘴,白猪头,烦死了!”
    白湘水不说话了,乌溜溜地眼神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他拿主意。
    梅风思索道:“事情不对劲,我要去一趟抱月楼,找那个琴师问清状况!”
    白湘水抓住他道:“你疯啦,这个时候去抱月楼,你是不打自招呀!”
    梅风怒道:“胆小鬼,你去不去?!”
    大街上,一辆疾驰的马车与梅风擦身而过钩破衣袍,正欲发作却被白湘水按住了,那马车已经消失街尾,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添乱子,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抱月楼前,梅风惊奇的发现,那马车静静地停在树荫之下,正想去寻那车夫麻烦,就看几个大汉抬著担架出来,担架上的人蒙著床单不见面容,身边还有一位斗笠男子握著病人的手,心急如焚地道:“轻一点,莫要碰著伤处!”
    救人如救火,梅风气消了些,打消算账的念头,冲进楼中去找琴师。
    琴阁门口,蓉莲正跟气质雍雅的中年男子说话,道:“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应该无恙!”
    雍雅男子低声道:“二十四个时辰,足够我们找到岁无情。”
    四人同时对望,雍雅男子率先开口:“梅风,你来了!”
    梅风看到那人表情骤变,放浪形骸的举止有所收敛,毕恭毕敬地走过去。
    白湘水奇怪地道:“这人是谁?”
    梅风低声道:“香小子的父亲,香庄主香令艾。”
    白湘水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好似做错事情被家长逮到的小孩。
    香逸雪出事,香父当然第一时间赶来,只是没想到他来得如此之快!
    梅风的说辞还没准备好,这种场合也不知该说什麽。
    不惑之年的香庄主,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天下间最悲哀的事,莫过於白发人送黑发人。
    梅风硬著头皮上前应付,嗫嚅道:“香伯父,您……请节哀!”
    白湘水跟著劝慰道:“香伯父,人死不能复生,以後有什麽事情,找我跟梅风都没问题。”
    蓉莲眉尖一跳,似笑非笑地看著二位少年。
    香令艾深邃的目光飘向白湘水,疑惑地道:“这位小兄弟是……”
    梅风赶紧道:“他叫白湘水,姑苏白家後人。”
    香令艾颔首,道:“原来是白小少爷,我与令堂白溪岩认识,他近来可好?”
    真奇怪,香父竟没有悲伤之态,还神色安然地问起家父。
    白湘水毕恭毕敬地道:“家父身体安好!”
    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仆人小跑著过来说,道:“庄主,少主已经安置车上,二爷催您快点。”
    香令艾把手放在两位少年的肩头,慈祥地道:“这次全赖蓉先生相救,雪球暂无生命之忧,我马上带他去找神医岁无情,有什麽话我们以後再聊。帮我带一句话给上官掌门,等犬子伤势稳定一些,我会亲自上华山请罪!”
    那小子还活著?梅风、白湘水大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居然还让香父节哀,这不是当著人家老爹的面,咒人家儿子死吗?!
    香令艾对著琴师一揖,袖子垂到地面了,感激地道:“蓉先生,大恩不言谢,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您!”
    琴师淡淡看著,也不上前扶他,矜持地道:“香庄主,救人要紧,路上小心!”
    香父走了之後,梅风打了白湘水一拳,松气道:“谎报军情,我就知道这小子没事!”
    白湘水露出委屈的表情,埋怨道:“那小子说他杀了人……”
    梅风给他一个毛栗,骂道:“白小子,杀人和杀死有区别,请你下次听清楚点!”
    望著眼前懵懂少年,琴师和蔼地道:“两位小公子,请进来说话!”
    悬崖边上的愆思院,简洁房间一床一桌,一位少年靠窗而坐,正聚精会神地看著手中书本,窗下便是万丈悬崖。
    银兰进来半个月,每日练功如常,闲暇时间读书养性,除了心中挂念师傅,其它倒也没什麽。
    这日下午,一位雍容华贵的男子在傅师叔的陪伴下走进来,四只眼睛一齐望向他,银兰赶紧起身给师叔行礼。
    傅师叔应了一声,便对那位男子低声道:“就是他了,你们谈吧,我先出去!”
    傅师叔走後,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番,缓缓地道:“你就叫银兰?你跟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儿子色令智昏的对象,竟是如此清俊冷漠的少年,眼眸如水清贵如兰,好似一株盛开在雪谷的兰花。
    没见少年之前,香令艾还以为少年天生狐媚,两人之间指不定谁先引诱了谁,可是见到对方之後,香令艾肯定儿子是自讨苦吃!
    打自那人进门,银兰就大致猜到他的身份,此刻只是冷眼看著,等待对方说明来意。
    香令艾道:“抱月楼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儿有错在先,我不做辩解。天下父母之心,伤在儿身痛在父心,你刺了他六刀,每一刀深六寸二分,见到我儿的那一刻,我真想把你碎尸万段。”
    原来,他也只刺了那人六刀,这个数字让他自己感到意外,还以为至少刺了他几十刀。
    银兰冷冷地道:“他是畜生,他该死!”
    屋里一阵难堪的沈默,香令艾淡淡地道:“我不是正人君子,我只知道偏袒我儿,有谁想伤害我儿,我都不会放过他。”
    对方坦白得让银兰无语,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儿子没有错,错的永远都是别人。
    香令艾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之所以活到现在,是因为你口中的畜生还未死,他在病榻苟延残喘,让我按捺下杀人冲动。”
    少年挨了他六刀之後还没死?银兰带著难以置信的表情,浓密睫毛抖动,漆亮眼眸泛著水雾。
    不知为何,当他听到香逸雪没死的消息,心中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香逸雪被蓉莲发现时一息尚存,当即给他止了血,又用九转还魂丹吊住心气,就这样一路撑到神农山谷,在神医岁无情起死回生的医术下,捡回一条性命。
    香令艾缓缓地道:“後来我想通了,子不教父之过,他现今变成这样,最大的责任在我,是我没有尽到人父之责,让他变得放浪形骸骄奢淫逸。”
    少年人沈默地注视对方,眸子里盛满警惕,自山中之事发生之後,少年纯净的眼眸多了一分对人的不信任。
    香令艾继续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了我们两家声誉,我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作罢。我儿已受到严厉惩罚,你刺了他六刀,他现在只是半个废人,你的报复也足够了!”
    半个废人?难道刺伤对方经脉,让他此生变成残废,那岂不是比死还恐怖?
    银兰目瞪口呆地望著香令艾,肩头巍巍打颤,一股寒气瞬间从脊背散布全身。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力,远远大於听到那人还活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残废的痛苦,他的师傅被西域双鹰打残,瘫痪在床仰人鼻息,每天只是麻木不仁地活著,有时候几天也不说一句话。
    残废,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折磨,一点一点消磨英雄气概,把活人变成行尸走肉。
    师傅内心的痛苦,照顾他的银兰最清楚不过,有时不忍见他痛苦,甚至希望老天爷早点收了他去,只有死亡才能让师傅真正解脱。
    事情怎麽会演变成这样?对一个风华正茂十六岁的少年,就算活著前程也毁了,这种惩罚太过残酷,香逸雪肯定恨他入骨。
    当初,与香逸雪相遇的那一刻,是不是就注定二人今天的悲剧?一个残废终身,另一个仅剩二年时光!
    虽然能用内力压制毒素,也顶多拖个一年半载,想到自己来日无多,银兰又觉得一阵心灰。名誉和爱恨一样,最终都会化尘而去,什麽江湖第一,什麽天水山庄,最终也只是尘世间的一个泡沫,微小得不值一提。
    香令艾道:“若无异议,我会恳求上官掌门以恶疾为由,准许我儿回家休养。这样可保全三方声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的事情若传出去,也会有损华山派的清誉!”
    好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香令艾果然有办法,第二日下午银兰就被放出愆思院。
    抱月楼的事情就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负责调查此事的傅师叔保持缄默,香逸雪以急病为由回家休养,不明所以的师兄弟齐声唉叹,从此少了许多乐趣。
    银兰独来独往孤立无朋,被关半月也无人问津。自抱月楼的事件之後,变得更加孤僻冷淡。除了下山替师傅抓药,其余时间只在瀑布下练剑,流云剑法炉火纯青,功夫练至第九层,亘古华山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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