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门卫闭目养神的当，于鹤偷偷溜出了学校。
    大街上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自己与这个繁华的城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于鹤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真想就这么走回家了。
    站在车流不息的马路中央，于鹤想退回去但是后方来车更是络绎不绝，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从前在家的时候几乎没有过过马路，因为山里没有马路。
    脾气不好的司机会怒按喇叭然后摇下车窗对着于鹤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突然，一辆凌志猛地在路中间停下，冒着被扣分的危险，车上下来一个人，于鹤定睛一看，竟然是郑礼扬的那个光头部下。
    “你小子站马路中间不想活啦，寻死也得等到高考完再死！”光头一把将于鹤拽进车里，于鹤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惊恐地看着光头踩下油门。
    “等……请等一下。”于鹤结结巴巴道。
    “你他妈怎么还哭过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看你那样，快擦擦吧。”光头掏出纸巾扔给于鹤。
    于鹤怔了怔，接过纸巾，小声道了句谢谢，才恍然醒悟过来：“对不起……您能停下车么，我还正在上晚自习。”
    光头瞪他一眼：“上晚自习那你跑出来干啥。”说着，在前方禁止掉头的标志前面一个急转弯，差点与后方来车相撞。
    “你小子，老子今晚因为你扣了六分，你要是没考上大学老子分分钟打死你你信不。”
    于鹤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谢谢您……”
    “嘿，老子第一次见你笑，可真渗人，你还是哭吧。”
    于鹤突然觉得，这个光头，也不坏。
    “下次什么时候出来和郑总一起喝杯茶吧。”光头突然道。
    “和郑总喝茶？”于鹤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对不起，我不会喝茶，怕扫了你们郑总的雅兴。”
    光头猥琐一笑：“你小子说话还这么文绉绉的听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郑总说的喝茶其实就是想和你聊天谈心，不瞒你说，郑总很欣赏你，说不定郑总一高兴，直接收了你做他的小秘。”
    于鹤更加不解：“我现在做他的秘书，你们不就是雇佣未成年人，不就违法了么。”
    “你不十八了么？”
    “我十七，早上学一年。”
    光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似乎觉得重点不在这里，他说的小秘可不是指秘书，真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孩子讲，正好他早就看郑礼扬包养的那个小明星不顺眼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天天让郑礼扬给买这买那，只不过就是一个靠和导演上床上位的三流小明星，凭什么就在郑礼扬面前这么无法无天，说句不好听的，郑礼扬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别说男的了，变性人也给他搞来，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于鹤却没想这么多，他觉得郑礼扬如此看重自己让他很开心。
    孩子就是孩子，高兴难过全表现在脸上。
    “替我谢谢郑总。”于鹤浅浅地笑道。
    光头把他送到校门口：“小子，好好学习。”
    “谢谢您，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于鹤在关上车门之前轻轻问道。
    “叫我卢哥就行，快回去吧，一会儿你们老师该骂了。”
    于鹤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光头的车渐行渐远，半晌，叹口气，缓缓转过身子。
    江靖尧站在校门口，肩上斜背着书包，路灯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斜斜地拉长。
    于鹤低着头快速走过去，与江靖尧擦身而过的时候几乎要屏住呼吸，江靖尧出奇地没有找自己的麻烦。
    真希望有朝一日，他和江靖尧真的就能这么装作不认识地擦身而过。
    宋然站在学校对面的超市里等着江靖尧，江靖尧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抓起她的头发就这样拖着她往前走。宋然在后面疼的脸都扭曲了但还是一声不吭。
    于鹤突然不认为这是喜欢，要是真喜欢，怎么舍得让她痛呢。
    等到回了教室已经放学了，于鹤拿起课本沉默地往宿舍走着，班上几个男生从后面跑过来戏弄般地打了一下于鹤的脑袋然后嬉笑着跑开。
    于鹤刚想伸手抚平自己脑后被打的翘起的头发，一只手就定定地搁在了他的脑后。
    于鹤吓得赶紧回过头，然后就看见薛娅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她今天没有扎头发，柔软的头发披在肩头，只有这种时候，于鹤才会觉得薛娅有那么一点像个女生了。
    “你好。”于鹤怯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薛娅把于鹤脑后翘起的头发仔细的抚平，然后走到他身边，伸手抽出于鹤手中的课本，随便翻了翻。
    “都看不出原文了，你记这么多有用么？”
    于鹤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每次上课的时候，他都觉得老师的每句话似乎都应该记下来，很多时候因为写字跟不上老师说话的速度而急的焦头烂额，这个时候江靖尧还会在后面捣乱。
    “你这样学习想要提高会很难的。”薛娅忍不住叹口气：“剩下这三个月，你就跟着我学吧。”
    薛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是这次的年级第一，事实上，上次也是第一，还有上上次……”
    于鹤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看着薛娅。
    “跟我一起考S大吧。”
    “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考S大。”于鹤脱口而出。
    “因为我想和你交朋友啊。”薛娅耸耸肩：“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考S大，能考上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以自己现在的成绩，真的有难度。
    薛娅似乎看出了于鹤的忧虑，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保证，你跟我一起学我一定让你上S大。”
    今天一天之内，突然有了太多的惊喜，先是郑总表达了对自己的欣赏，又是薛娅表示跟着她学习保准能考上S大。
    只要坚持着走下去，这条道路上，总归是能掉下小小的希望的吧。
    从那天之后，于鹤和班主任说明，每天晚自习想要去图书室学习，并且把当初三方会谈时定下的目标改成了S大。
    班主任欣然同意，如果这孩子高考的时候真的超常发挥考上了S大，对他来说，对整个学校来说，都是莫大的光荣。
    不得不说，薛娅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几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她针对于鹤的实际情况给他总结了一套十分实用的复习方法，没几天，于鹤就明显感觉到，自己做题时似乎不那么吃力了，薛娅给他找了一套全真模拟数学卷子，最后竟然考了一百二十多分，他知道数学提高了三十多分对自己来说是个什么概念。
    他对S大的希望，也越来越深。
    第二次模拟考试，于鹤考了年纪第十五名。
    班主任高兴的简直想请于鹤搓一顿，江靖尧的成绩却突然跌落到三十名之外，他现在连晚自习也不上了，一放学就背着书包走人，上课也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考数学的时候听说答了一半就交卷了。
    班主任找他促膝长谈一番，希望他能回来上晚自习，江靖尧沉默了半天，却突然开口道：“于鹤不也没上晚自习么。”
    班主任不明白江靖尧的意思，只好说出于鹤现在有年级第一每天在图书室辅导他，并且这次成绩突飞猛进，考S大很有希望。
    “S大啊……”江靖尧眯了眯眼睛。
    晚自习的时候图书室一般是没人的，薛娅辅导着于鹤做英语卷子，发现于鹤语感很好，只是词汇量匮乏，便给他定下了每天五十个单词的目标。
    江靖尧走到两人旁边，猛地伸手抽出了那张英语卷子。
    于鹤受惊般的抬头警惕地看着江靖尧。
    “听说你这次考得不错？”江靖尧似笑非笑地问道，然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薛娅。
    薛娅皱着眉头：“咱们换个地方？”
    于鹤没说话，也没有动。
    “我和于鹤说话，有你什么事。”江靖尧不怒反笑。
    “我给于鹤讲题，你多什么嘴。”薛娅也不甘示弱地顶回去：“识相点就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于鹤是要考S大的，你别在这打扰他。”
    “你以为去S大是回你老家啊，说去就去。”这句话，江靖尧是对于鹤说的。
    于鹤突然站起来，因为紧张脸有些涨红：“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薛娅看着于鹤，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于鹤为什么要这么怕他，只不过是个没出息的不良少年而已。
    于鹤收拾东西准备回教室，薛娅也在一边帮着他收拾东西。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于鹤的手突然被江靖尧一把拉住。于鹤愣了几秒，赶紧收回手，低下头小声道：
    “我要回去了。”
    江靖尧顿时觉得怒火中烧，他抓起于鹤的手大力将他拖了出去。
    薛娅的怒骂声在身后响起：
    “你自己不好好学还要打扰别人，我一定要跟年级主任举报你！”
    江靖尧拉着于鹤的手穿过长长的走廊，他走得很快，致使跟在后面的于鹤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急促的呼吸声在阒寂的走廊中回旋着。
    于鹤不明白江靖尧为什么会这么愤怒，事实上，就连江靖尧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走到卫生间里，江靖尧将于鹤用力推了进去，反手锁上了门。
    于鹤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不知道江靖尧是不是要揍他，江靖尧几乎比自己高了一头，如果真的揍他，那自己也只有挨着的份。
    “对不起……”于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还是觉得或许平复一下江靖尧的心情会让自己少挨几拳。
    “你就那么想考大学？”江靖尧突然这么问。
    于鹤还是弱弱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于鹤越来越搞不明白他了。
    “难道上了大学就可以改变你家一穷二白的现状么，你以为上了大学真的就能从此以后都高枕无忧了？”江靖尧低头看着于鹤有些发红的眼睛，因为熬夜布满血丝的眼球。
    看得出来，他很疲惫，百日誓师大会之后，于鹤就再也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他做过好几次高考落榜的噩梦，然后从梦中哭醒；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如果考不上这种事，真的连想都不敢想。
    于鹤摇摇头，但是，如果自己不上大学，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现在这样子真让人恶心，你知道么？”江靖尧冷着一张脸斥问道。
    “对不起……”于鹤低声开口道。
    “你如果觉得我恶心，以后就请不要再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