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狐十岚  第五章:蛛织网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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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似是端坐在白茫一片的云层中,周围雾气环绕,身形模糊不清,从远处看不太真切。
    他实是坐在一处近着崖顶的空地上。
    从前日清晨了了起,他便一直就坐在那里。彼时,日已渐渐爬上了三竿,高崖顶上的雾也渐渐散了近半……这才能看见那人一身赤服劲装,眉眼硬朗,星目如画。
    而在他的面前摆有一盘棋,那盘枭棋还未开始厮杀,只因对面暂还无人同他对棋。但,想必那将要同他对棋的人,定还在途中。
    日星转移,明月高挂。那人再等,睁开眼却已经又是次日清晨。
    雾气又弥漫在他的四周,缓缓把他包围,使他看起来若有若无,不那么真切。
    忽地,他听见了远处有一阵铁马钉蹄,正如疾风一般,向他狂奔而来。
    那是位青年驾着一匹血马。
    待见到那崖上的一抹赤红身影,青年便猛地勒住缰绳,血马即顺势高抬前蹄,仰天嘶鸣。
    那青年虽面戴着轻水绿的半透面纱,但还是遮不住他呈病态的面色。他的身形修长而消弱,一身青翠绿水衫直到脚边,宛若一朵白蒂莲。
    他没有因违期而感到歉意,只是在离山崖顶上那人的远处翻身下马,用青袖掩面咳嗽絮絮不止。
    “蜻少的架子还真是大。我为了等你同我下一盘棋,可是在这崖上足足等了三日三夜。”那人的声音不大,却远远传得进蜻少的耳中。语气既是责备,也是无奈。
    而蜻少却是懒得同他纠缠一番,启唇便开门见山道,“我来,只为取回当年被你从十岚身上夺去的半柱金香。”
    闻他直言,那人笑了,笑声如酒般醉人,“你若能在棋上胜我,我必双手呈上金香奉还。”
    “潺水无能停留在沙石上,再顽强的花草也只能在泥土里生存。君昊,我同你可是连朋友也做不成。”
    “你竟是如此厌恶我,以至于连一盘棋也不愿同我下?”远处那人的声音似是在发颤。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刀尖刮着他的心脏一般,带着刻骨铭心的痛楚。
    “是。”蜻少回答得甚是干脆,毫不怜惜那人,没有任何余地可言。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冷血无情。”从他开始用四散空洞的桃眼注视他的那天起,便早已铸就了他们之间的冷漠与隔阂,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见君昊已是默不作声,远处那青年的面纱下便露出一丝苦笑自嘲。
    “景栩生那日请来的几个道士想必是你分身易容的。也不知你说了什么胡话,那景栩生竟是信了你的道,让你毁了十岚的仙身。夺我金香,毁岚仙身,如此大费周章地把我招来,你难道真只是想同我下一盘棋吗?”
    “……是,只是想同你下一盘棋……”君昊口里喃喃着,眉头紧锁着。末了,他便别过头去,不再看那伫在远处的无情之人。
    但他却实是忍不住,那怕是一个字,一个音也好,他只想再听听他的声音。
    再来,他终还是开口问道:“你……信我吗?”
    闻他所问,蜻少却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无趣的戏词,冷意笑了一声后,便拂袖跨上了血马,向左力拉缰绳调头返去。
    “咳,看来这半柱返魂金香,不要也罢。”
    人就是这样。情深似海,也抵不过时光的蹉跎,百折不挠,也受不住欲望的诱惑。
    他的欲望既不是利也不是美色,而是方才离开的那位无情之人。
    那人可以对所有人亲近,也可以对所有人冷漠。仿佛一切都尽掌握在他那苍白无力的手中,倘若他是一只蜘蛛,那他所编织的网,定是这人世中最为繁复、精妙、极其致命的。然而无论是谁,倘若要想破坏他的网,也定是会像飞蛾扑火般粘在那张网上,自取灭亡。
    脚刚踏过蜻府的门槛,望眼所及之处,竟都残留着十岚的家丁模样。
    再回忆,也已是无用功罢了。
    前几日梦中十岚的语意,便是以后若是蜻少思念他了,那就望着他后院的那株浮璃嵇借物思人。
    蜻少想到这,虽心中是有不舍难言喻,但也已都是随着时间的挪移而淡去了。想罢,他便轻声唤出了百妙,邀她同他一齐去那最为繁荣的花街里听戏。
    花街虽是繁华,但戏楼里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而这环境亦是深得蜻少欢喜,不清不杂,这样听戏看戏才能融入其中,体会那不一样的微妙之处……
    二人选了处好视野坐下,正是既离台上的人不远,又离其他听戏的人不近。
    “今日这戏幕纸本上的戏,怎都是些昆曲折子!”百妙不满道。
    “折子有什么不好?听多了京戏,也是该换换口味了。”
    话落,台上已是站出一位窈窕女子。女子的发上戴着几簇白栀,一身素白不加任一饰物,她未画浓妆却如狐般绝媚。开场,便听见后台一阵鼓起,女子便随着鼓点起舞翩翩。
    “这戏中讲得是什么?”百妙见那女子舞步绝妙,便提了兴趣,忙问身旁的蜻少。
    “这即是昆曲《勾情》,又称《杀惜》。讲的是宋公明坐楼杀惜,阎惜娇死后的芳魂不得安息,于是踏着月色,夜访自己的情人三郎张文远……”
    “忆及生前种种,柔情蜜意,旑旎缠绵。直至天明后,张文远魂飞魄散,与阎婆惜共赴黄泉。”
    “亦是场鬼戏。鬼戏虽为恐怖却又尽现妖娆情味,融入其中,竟会是觉得香艳无比。可说是十分绝妙……”
    “只可恨那个不解风情的宋公明,让这样一位佳人香消玉损……”
    话落,只听见那台上女子似在配合蜻少刚所说的一般,温嗓细调,唱道:“艳梦……正感温存,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则为你如花美眷……”
    忽地,听见有一磁柔男声开口跟唱道,
    “唱许你鸳梦成双,良辰美景温柔乡……”
    “蜻少,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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