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说的明明是自己找了家港资画廊代理吴雪遥的作品，合同也签了，原本的展览展会都安排好了，是陈老板从中作梗，仗着他自己财大气粗人脉广，死活非要买断小雪的画不可；
    而到了陈朝铁这里，却变成了那家港资画廊卖不出去东西，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把这些作品都扔给了他，要不是他看着我的面子仗义疏财，雪姑娘的画作就会消沉于茫茫的艺术大海之中了。
    事情虽然都是同一件事情，最后的结果一致，可中间的过程却南辕北辙。看来叙述事件的人不同，观点、立场就都不同。
    不同的人描述同一件事情，往往会向着自己有力的那个方向走，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人畜动植物皆如此。
    “那他们就不会反悔么？”我喝了一口柠檬水，凉凉冰冰嗓子很舒服，“现在才过去几个月呀，你就做了好几次展览，你自己不是也说了么，还有很多业内人士看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其实他们也不亏，买卖买卖，只有一买一卖间才能赚钱，等以后这些画更值钱了，他们拍回去，过一年半载再放出来，到时候赚得会更多。”陈老板想象着以后的光景，喝了点酒，眼神开始迷离。
    “哦，那这么说就是没有人赔钱了。”我若有所思，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大对的地方，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道：“可是，可这钱是从谁兜里掏出来的啊？”
    “哼哼，”陈朝铁一声冷笑，“云飞还是挺明白的嘛，目前国内的市场就是这样，总要有一个接盘侠。”
    “啊……”我愣住了，接盘侠，这不是前几天刚从紫师兄嘴里听说过的词么，不过好像他说的是股票呀。
    “这，这说的不是股票么？”
    “对，就是股票，只不过这艺术品市场和股票有些类似，尤其是咱们国内早些时候的股票市场，参差不齐、良莠不分、买卖混乱，”陈朝铁仰脖灌下整杯的二锅头（杯子不大约八钱），“所以才会有炒作赚大钱这种事情发生……”
    这顿饭吃得我真是受益匪浅，了解了不少艺术品运作规律和内幕消息，席间陈朝铁大刀阔斧侃侃而谈，时不常从嘴里蹦出来个当下名人某某某，或者一两个时髦的新词儿。
    我边听边点头，眼睛里直冒小红心小星星。
    两位孙先生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能酸溜溜地抽烟喝水瞪眼睛。
    “所以说，这艺术品市场一是拼人脉，二是拼财力，三是靠运作，第四才是具体的画家和作品。”
    “哦……是这样啊，”我点头的同时也提出自己的疑惑，“不过，难道能完全不看作品的好坏，只看什么资金人脉渠道的么？”
    “当然不是了！”陈朝铁朝我一摆手，“听说过阿拉伯公主选女婿的故事么？”
    “没。”
    “三个公主依次从一片麦田中通过，不能回头不能放弃，每人只有一次机会从麦田中摘下自己认为最大的那一棵麦子来，之后看看谁的最大，谁就能嫁给世界上最有钱的国王。”
    “是谁赢了？”
    “是谁赢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挑选麦子的方法。”
    “方法……”
    “麦田里前三分之一的路程观察周边情况，了解个头大的麦穗是有多长；中间三分之一确认自己的认知是否正确；最后三分之一路程，根据之前的经验，判断并最终选择。”
    “哦……”我若有所思。”
    “只有够大够高够标准的麦子才能让公主看到，关键还要长对地方，太靠前或者太靠后都不成，必须恰巧在三分之二处。”
    所以，吴雪遥的作品够高够大够标准，并且恰巧在合适的位置遇到了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机缘巧合下茁壮生长、开花结果。
    “我的妈呀，这简直是太不容易了啊。”我不禁感慨道。
    陈朝铁朝我抛来个意味不明的笑，说道：“你还觉得吴雪遥的画作能出名只是因为她画的不错么？这里面多少人付出了多少努力，卖个好价钱不应该么，我从中赚钱不应该么。”
    “这……”
    “你还觉得大力推广她的这些手段沉重么？大家都指着这些东西吃饭活着呢啊。”
    “呃……”
    我承认我不懂得艺术市场里面的弯弯绕，但陈老板的一番讲解让我明朗不少，以前肚子里总有些觉得中间商挺讨厌的感觉，卖画谈钱也很庸俗，现在并不是不讨厌不庸俗了，而是我自己想开了，不再纠结于钱啊买卖啊的问题里去。
    世界那么大，我想回家了。
    回去之后脱衣服洗漱上床睡觉，搂着孙叔热乎乎的身体感觉这世界美好极了，老天待我不薄，让我遇见仗义的朋友如陈朝铁，热情的前辈如紫成兰，青梅竹马如齐圆圆，还有婆婆妈妈的霸道男人——孙耀山。
    这日子，简直是充实得不是人过的了。
    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吴雪遥，你是最大的那棵麦穗么？”
    “不，我是最幸运的那棵麦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