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赤萝台窄小的门口，奴才和婢女端着盛满了血水了铜盆接连走出，又匆忙走进去，个个低着头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武文之的臂膀上耷拉着拂尘，闭眼站在门口，不作声。
    舒格神色匆匆地走进院子，走到武文之身旁，正欲张口，武文之便说：
    “皇上有令，丞相请回。”
    舒格还未开口就吃了瘪，看着武文之不理不睬的样子，不出声也不动作。
    院子里静得人不敢呼吸，空气里凝满了尴尬。武文之过了好半会儿才睁开眼，却也不看舒格，只是不痛不痒地说：
    “蒙尼敏已是坐定了皇后的位置，丞相请放心的回去。这个院子，以后凡是与丞相府沾连的人最好不要踏进。皇上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希望丞相能懂。”
    舒格自然懂，皇上已经恨透了他。
    “请公公转告皇上，臣回去了，但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庄的天下。”
    武文之的笑意一闪而过，缓缓向屋里走去，一脚踏进门内的时候，终究是侧头对舒格说：
    “丞相聪明一世，如今真是好生的糊涂。”
    说罢，便掀了门帘走进去，留下舒格一个人在院子里发愣。
    屋子里充满了血腥味，煞提躺在床上，整个人陷了进去，瘦弱得好似不存在。宫里的太医在床榻便排成一溜围着煞提，不时窃窃私语，寻医闻脉。苏克词站在铜镜前，用方巾敷脸。镜子里倒映出他肿到变形的脸，擦拭血丝的时候疼得他倒吸冷气。
    “用这个吧，好得会快些。”
    精致的瓷瓶递到眼前，苏克词抬头，庄储正满面愁容地看着他。
    “不劳皇上费心，小的贱人有贱命，用不得好东西，就这么没轻没重的疼几下，反倒是脑子清醒些，认人时眼睛也亮些。”
    夹枪带棒的一句话，连语气都带着讥讽。
    “随你怎么骂如何恨，今天的一切不光是我一个人促成的。沙朽山为了你们已经带沙智族的士兵退出泰京，这会儿恐怕还在连夜赶路。大庄朝的此时的兵力根本不足以保得国泰民安，我只能让蒙尼敏做皇后，与辽疆王结盟。苏克词，你觉得，这些都是因为谁？”
    庄储面对苏克词的反唇相讥毫不退让，反而显出剑拔弩张的气势，憋在心里的怒火‘腾’的冒出来。
    苏克词笑了，笑得悲凉：
    “好，所有的过错都是我，所有的委屈都是你。让煞提带着一身病关进大牢的是我，让煞提双目失明的是我，把他的手指硬生生掰断臂膀打折毁容的也是我，让大庄朝局势篡改的还是我！你庄储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如同圣人一样不会犯任何错！你他娘的摸着你的良心说，自从你当上了这个皇上，你还算是个人吗你！”
    苏克词指着床榻，一字一顿：
    “因为你，那好好的一个人已经不成人形了！你还有何脸面和我呛声！”
    许是苏克词太过激动，许是说到煞提让庄储无从反驳，总之一番话后，庄储便再无话可说。
    在一旁装聋作哑的太医们忽然纷纷直起身子，向庄储鞠了躬便接连着默默出去了。煞提依旧是闭着眼，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
    半晌过后，终于轻飘飘地唤道：
    “苏克词——”
    苏克词还没反应过来，庄储人已经到了床边。
    煞提的状况只能用惨烈来形容。他的脸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这样还会不停地泛出血。右臂也被包得不留一丝肌肤，整个被木板固定住。庄储看着，心里疯狂地想抱抱煞提，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这个满身是伤的煞提，无论碰到哪里都该是痛不欲生的。
    “提儿你怎么样？疼么？”
    煞提置若罔闻，依旧是唤着苏克词。
    苏克词走过来，轻声应道：
    “煞提，我在这儿。”
    煞提睁开眼，双目涣散，语气麻木：
    “好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伸出仅剩的左手，在空气里无助地抓着，眼泪顺着眼角流进包扎的白布里：
    “苏克词，你在哪？我看不见你。”
    苏克词马上抓住煞提的手，紧紧握住，哽咽道：
    “我在这呢，我握住你了，别怕。煞提，别怕。”
    遥想曾经少年，锦簇繁花，鲜衣怒马，执鞭天涯。
    庄储的手侧握成拳：
    “煞提——”
    你可以恨我怨我，可为何要这样无视我。我大错特错，我愧对于你，我愿意接受任何的责罚，唯独不愿你对我冷漠。
    就在这时，武文之堂皇地进来，张口便道：
    “不好了皇上！自称是飒雪宫灭千寒的人独闯宫门，已经打到大殿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