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尘顾朝  第十七章 若为面面相掩去 不如拂遮穿肠虐(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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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鸾宫中侍卫层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面对一屋子随时可能取了他的性命的亦敌亦友的别国皇族,冥礼王的眼睛只含着笑意盯着庄孟氏,拱手说:
    “皇后娘娘,嫁给我吧。”
    这冥礼王样子粗犷而不拘小节,可性子却如少年般纯真质朴。中原礼节中,拱手之力是男子只可与同辈男子做的,可这冥礼王不懂中原之礼,竟对着一见钟情的女子闹了这样的笑话还浑然不觉。他笑得愈发明朗,无视所有矛戈相向的侍卫,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倒像个初次求爱的千军万马都不惧怕的毛头小子。
    庄孟氏在这剑拔弩张又哭笑不得的气氛中,看着冥礼王那张真挚的脸,忽然就笑了:
    “好啊,我答应你。不过我身为大庄朝的皇后,你如何将我毫发无伤地带走?”
    说着,她指了指在一旁站着的,此刻已是怒发冲冠的仁武大帝,说:
    “我们至高无上,尊贵无比的仁武大帝,是不可能同意的。反正我今日也做好了一死的准备,现下身边唯一信得过的陪嫁丫鬟也将我出卖,我当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庄孟氏一步一步在屋内走着,走过战战兢兢的玉蝶,那几十年间都不曾出现过的母仪天下的凌厉霸气此刻忽然闪现,寒冰般的眼神恨不得将玉蝶当场撕碎。而玉蝶在庄孟氏的目光下浑身战栗发抖,就差要哭出声来了。
    而庄孟氏只是淡淡地绕过她,走到仁武大帝面前,不行礼也不跪拜,而是昂首挺胸地看着他,道:
    “仁武帝,你我夫妻多年,相敬如宾多年,你痛失皇子心力交瘁,然而那也是我的孩子,是从我体内心头活生生剜去的一块肉。我自幼在你身边,眼里只装着你和这凄清深宫,你我夫妻都对不起彼此。而今天这一切终于被摊到明处,我不恨你,也不再爱你。纵使我依然留在这宫中,从今往后,你我也死生不复相见。”
    天下之大,何种深缘能见你?天下之大,有缘无分错过你。
    几日之后,泰京城内百姓议论纷纷。他们的国母竟被八抬大轿嫁去了西异国。仁武大帝这个决定,可谓是吓了朝野上下,惊了天下百姓,任谁都觉得这皇帝的脑子里简直是冒起了青烟。这样有辱国名的事情,怎么就能做得出来?
    只有仁武大帝知道,他为何这么做。
    庄孟氏是陪他最久的女人,他看着她从女孩长成女人,看着她从懵懵懂懂到情窦初开,看着她无可救药地爱上自己的儿子,在看着她坏了儿子的孩子然后被迫流产。皇宫之上,皇帝就是王,这一切怎么能够逃脱得了仁武帝的眼睛?
    他今天嫁了他的妻子,无非是想有个清净的惩戒三皇子的环境罢了。这么多年,作为父亲,他已仁至义尽。他与结发妻子生下的三个最优秀的儿子的前途被毁掉,都与他这个无比病态的三儿子有关。但是庄赫愈发无休止的猖狂,终于触动就他的逆鳞。他宁可终生无嗣继承皇位,也不能再看着庄赫这样为所欲为下去。
    盛大的西异国队伍走出泰京城的这天,仁武大帝把庄赫叫到明坤大殿。偌大的殿中,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庄赫一进了大殿边发觉气氛的不对头,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仁武大帝会不由分说地当即给了他一个巴掌:
    “孽畜!庄家变成今天的地步,你满意了?!”
    庄赫被这用力的一巴掌打得头晕目眩,他的嘴角开始渗血,但是却笑得肆无忌惮,转过头直盯着仁武帝,说:
    “满意?怎么会满意?早知道父皇知晓这一切,我就不让我的儿子死于非命了,那样的话,我转眼间就羞辱了多年的女人和出气筒,也不会就这么嫁到别国去。父皇,你说你是不是好狠的心啊?”
    “畜生!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来?”仁武帝气得满脸通红,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母后吗?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成人成才,一生安定,可你对得起她泉下有知吗!”
    “别对我提母后!你有什么资格?”庄赫突然咆哮着起身,冲动着把仁武帝推搡到地上“你问问你的大儿子,那个死不足惜的牲口他是怎么对我的母后的?我和翎云真心相爱,天地可表,而他居然因为憎恨而凌虐我的亲生母亲!你怎么不问问他,若是他的生母泉下有知,得知他的所作所为,不会气得上来找他吗!”
    “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个儿子!”见庄赫提起当年家门的耻辱,仁武帝竟也当即激动起来。然而他年老体弱,身上的顽疾遍布,一气之下竟无法起身,只能弱弱地指着庄赫,说:
    “给我滚!滚!”
    “滚?”庄赫凑到仁武帝的脸前,说:
    “父皇的旧病犯了,我怎么能滚呢?眼下整个庄家只剩我一个膝下子,我怎么这般无情无义?而皇后娘娘又刚刚远嫁给别的男人,父皇身边更是没有能够体己的人。不如父皇,咱们就趁今天,把太子立了吧,嗯?”
    冬月初至的这一天,并渺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庄储披着大氅站在城楼上,心中喜忧参半。但愿这些种下的种子都能熬过这个冬天吧。
    “看了下雪就要到外面凑热闹,你的腿是不想要了吗?”
    煞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庄储竟一个激灵,转过头笑道:
    “我的腿早已不疼了,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哼,少来。”煞提绕过他来到城楼边,一片刺眼的雪白进入眼中,让他眯起了眼睛“好大的雪,想来足足十六年。我竟没有错过沙智族的每一场雪。”
    庄储笑吟吟地走到他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带着调皮的气息。煞提心想,这有时总是发些失心疯的男盆友怕是又要捉弄自己了。轻叹一口气,正准备走来,却被庄储不由分说地搂在了怀中。
    “做什么?”
    煞提轻皱着眉瞪向庄储,语气颇为不耐。
    事实上,他最近一直因为庄储心有郁结。他是喜欢庄储的,很喜欢很喜欢,但是这个呆瓜,除了每天看着他以外,根本没有预料之外的举动。
    其实他们都是男人,本不该像闺中女儿一样计较这些琐碎的东西,可是煞提就是忍不住去胡乱猜想。想庄储是否如自己喜欢着他一般喜欢自己?而且他与庄储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是庄储却一直对他尊敬有加,他心里明白这是为自己好,可是为什么他却这么不是滋味呢?想来想去,他不仅自己陷入了困境中,连带着也把庄储想得如同恶人一般。
    这种少女般的心事,着实让煞提十分苦恼。他现在望着庄储,那感觉竟是冰与火在交缠,真是不知该拿出怎样的态度对待庄储了。
    “喂。”
    庄储低沉的声音唤醒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的煞提,他剑一般俊逸刚健的眉毛此刻每一根都带着笑意,连一向肃穆的声音都带着喜气的感觉。他像个不安分的孩子一样在背后鼓捣着两只手,然后竟从身后掏出一枚胭脂白玉的玉佩递到煞提的眼前,傻笑着说:
    “今早在旧物中发现了这枚玉佩,这羊脂白玉是世间罕物,普天之下只有三枚。我娘把三枚玉佩给了我和大哥二哥,我原以为这早就不见了,没想到它还在。喏,送你了。”
    煞提呆呆地接过玉佩,爱不释手地在眼前看了又看。白雪之下,他精灵般剔透的皮肤竟白过了这玉佩,简直要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了:
    “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何要送给我?”
    “你值得。”庄储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好似压在心底的衷肠婉转道出,却怕惊了面前的人儿一般“因为是珍贵的东西,才要送给你,太普通的,我还怕配不上你呢。我娘说过,这东西将来若要送出去,也是只能给心上人的。而你是我心头唯一的人,我自然要给你。”
    温润的玉被捧在手中,煞提一时间欢喜难当,竟红了眼眶。他抬头看着庄储,这些天困扰着他的情绪在此刻已是完全消散了。吸吸鼻子,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眼泪留下来。
    庄储最怕看到煞提的眼泪,忙不迭地用袖子小心翼翼擦着煞提的脸,说:
    “哎呀,好好的哭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看你哭了,你一哭,我的心脏简直都跟着发抖。”
    煞提听了这话哭得更甚,他摇摇头,就着满脸的鼻涕眼泪踮起脚啄了一下庄储的脸颊,倒弄得庄储满脸都是他的鼻涕。庄储哭笑不得地擦干净煞提的脸,满脸柔情地把煞提抱紧怀里,那小心翼翼的劲,像是抱着个举世无双的宝贝一样。
    然而着短暂的甜蜜马上被打断。苏克词一步一个跟头爬上城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庄储正欲亲吻煞提的嘴唇,他马上用手覆盖住自己的眼睛,嘴上却一点不含糊地大喊着:
    “四皇子我可不是有意打扰你们的浓情蜜意的,只是事情十万火急,不得不说。”
    庄储不悦地停下蓄势待发的唇,把已是羞红了脸的煞提埋在自己怀里,说: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你就裸着全身到大漠中跑上二十圈去。”
    苏克词笑眯眯地说:
    “皇上今早下旨,让三皇子做了太子了,这事算不算大?”
    庄储学着苏克词的模样笑眯眯道:
    “去脱了衣服跑圈去吧,太子是谁与我何干?”
    谁知苏克词不慌不忙,仍是缓缓开口说:
    “啊……还有,宣旨的是大太监武宁途,皇上在宣旨前已是旧疾突发,不知人事了。皇后庄孟氏被许给了西异国的冥礼王,这个时辰怕是已经到了并渺都了。”
    苏克词的话音刚落,只听一阵欢天喜地的喇叭声传来,城楼上的三人寻声望去,雪白的大漠中火红的队伍已到了并渺都城下。那领头的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豪迈地笑着,锐利的眼睛当即看到了城楼上的人,对庄储双手抱拳道:
    “西异国冥礼王途径并渺都,素来听闻四皇子英雄盖世,百闻不如一见,本王这厢有礼了!”
    庄储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煞提,煞提亦是同样看向他。不言不语中,已是通晓了两人的想法。
    暴风骤雨来得如此突然,着实令他们摸不着头脑。而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必定与庄赫逃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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